那漢子乃王屠戶,在這十裡八鄉橫行慣了,何曾受過這等羞辱?尤其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一個藏頭露尾的女人,像庖丁解牛般將他裡外剝了個乾淨!
“你!”他臉上的橫肉劇烈抖動,脹成醬紫色,猛地一拍桌子,碗筷亂跳,“哪來的婆娘,敢管你爺爺的閒事!活膩歪了!”
那女人說的話,毒辣得像長了眼睛,專往他最虛處戳!膻中穴?她怎麼知道他那舊傷……
林嘯見他還敢囂張,再忍不住,還還敢罵我娘是婆娘!他怒火更盛,往前踏出一步,地麵微震。
沈青崖卻抬手,用紫笛“望潮”隨意地往身前一橫,恰好擋住了林嘯衝動的身形。
她依舊坐著,連姿勢都未曾改變。
“空殼子吼得再響,也變不成真老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倦意,仿佛點破真相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屠戶勃然大怒,可不等他開口,沈青崖聲音再次響起,不緊不慢:
“你右掌虎口老繭厚重,指節粗大異常,是常年使重手法劈砍的痕跡。但左掌相對平滑,可見並非雙手均衡發力。步伐沉猛,落腳卻略顯虛浮,應是修煉過注重剛猛的下盤功夫,卻未能練透,反傷根基。”
她灰紗微移,似在仔細“審視”對方,儘管無人能看見她的目光。
“你麵色潮紅,非氣血充盈之象,而是虛火上炎。方才怒吼時,聲雖洪亮,卻中氣不足,尾音帶喘。此刻雖擺開架勢,胸口起伏卻比常人劇烈。”
她指尖虛點向王屠戶的胸腹之間:“氣息聚於此,難以沉入丹田,是內力運轉不暢,強行催穀的征兆。你所修習的,似是‘莽牛勁’一類剛猛外功的旁支,但隻得其形,未得其神。”
王屠戶臉上的怒容漸漸僵住,轉為驚疑。若說最初那番話隻戳中他虛張聲勢的痛處,激起的是惱怒,那眼下這番抽絲剝繭的剖析,則讓他從心底竄起一股寒意。
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寥寥數語,竟似將他裡外看了個通透!這番見識,非但深諳醫理,更直指武學關竅,絕非尋常人物!
隻聽對方繼續道:“這類功法若修煉不當,最易損耗肝腎。你年過四旬,正值此法反噬之時。我觀你站立時,重心不自覺地微微偏向右腳,左手下意識地輕按後腰……每日子時與午時,陰陽交替之際,可是腰間酸脹難忍,如針刺一般?”
王屠戶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下意識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
這話一出,等於承認了對方所言非虛。
茶棚裡先是一片死寂,落針可聞。賣唱的老頭忘了害怕,少女也止住了哭泣,睜著淚眼茫然望著。
隨即,人群中開始響起竊竊私語。
“子時午時腰痛……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怪不得看他剛才跺腳,右腳好像是不太得勁……”
“原來是練功練岔了,在這兒硬撐場麵啊!”
沈青崖輕輕搖頭,灰紗微動:“強練剛猛外功,不懂調息內養,如同無根之木,看似枝繁葉茂,實則內裡早已空虛。與人動手,初時或許能憑一股蠻力占據上風,但十息之內,氣息必亂,力竭自現。我說你可笑,冤枉你了麼?”
“噗……”
這次,是一個常年跑江湖的漢子先沒忍住,他見多識廣,一聽就明白這簡直是練功走火入魔的典型,再看王屠戶那副被戳穿底細、臉色紅白交加的窘迫模樣,實在憋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笑,如同打開了閘門。
先前被王屠戶欺壓的悶氣,加上此刻看清對方紙老虎真麵目的釋然,以及那“子時午時腰痛”的精準描述帶來的荒誕感,讓眾人再也忍不住,哄笑聲頓時在茶棚裡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