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沈青崖,依舊軟塌塌地趴在灰影背上,帷帽下的眼眸半闔,對這片繁華盛景視若無睹。
他們找了個客棧歇腳,第二日,林嘯就自告奮勇去“賺錢”。
沈青崖隻想尋個清靜角落,繼續她那未竟的“釣魚”大業,煮著清茶,節省體力。
她指尖無意識地在“望潮”冰涼的笛身上摩挲,體內因臨近月圓而隱隱躁動的寒毒,與這濕熱的天氣交織,讓她愈發懶怠。
林嘯則發揮他的“賺錢”絕活。
他提著那根飽經風霜的棗木棍,尋了處人潮稍緩的地界,抱拳環顧,學著走江湖的模樣朗聲道:“諸位父老,小子初到貴寶地,練幾手粗淺把式,博諸位一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說罷,他吐氣開聲,舞動棗木棍。
他無甚精妙招式,全憑一股天生的悍勇蠻力,棍風呼嘯,倒也虎虎生威,加之麵容稚嫩,神情憨直,不多時便引得不少路人駐足,銅錢劈裡啪啦落入場中。
林嘯正舞得興起,忽聽一聲陰陽怪氣的冷笑破空傳來:
“嗬!哪來的野小子,不懂規矩?在這明州碼頭擺攤賣藝,問過我們漕幫的兄弟們沒有?”
人群豁然分開,幾個露出精壯胸膛的漢子踱步而來,為首一人膚色粗黃,眼神狠戾,目光如鉤子般在林嘯和地上那寥寥銅錢上掃過。
林嘯想起沈氏家規,學著姑姑動口不動手的“優良傳統”,他把棍子往地上一跺,譏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怎麼,看我這兒生意好,眼紅了?想收保護費就直說,彆拿規矩當幌子,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那粗黃臉漢子被他嗆得臉色發黑,獰聲道:““小兔崽子,牙尖嘴利!等老子捶爛你滿嘴牙,看你還拿什麼耍貧!”
說罷他猛地一揮手,身後一個魁梧打手便惡狠狠地撲上前來,右手呈爪狀,帶著一股惡風直取林嘯咽喉,招式狠毒,顯然是要讓他當場閉過氣去。
林嘯沒料到對方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下手這般陰毒,想要後退,腳跟卻絆在碼頭的纜繩上,身形一個趔趄,竟直朝著那奪命的指爪迎了上去。
便在此時,一枚小石子不知從何處疾射而來,快得隻留下一道灰影,“啪”一聲正中那漢子手腕穴道。
那漢子隻覺半條手臂瞬間酸麻難當,慘哼一聲,抓出的手掌軟軟垂下,攻勢頓消。
眾人愕然,循著石子來處望去。
隻見不遠處拴馬樁旁,那個一直趴著打盹的灰衣帷帽人,不知何時已坐起身,正慢條斯理地收拾著身旁的漁具,頭也不抬,隻懶洋洋地抱怨了一句:
“吵什麼?驚了我的魚,你們賠得起麼?”
粗黃臉心頭一凜,目光如電般射向那發聲的“釣魚佬”。
隻見對方帷帽低垂,灰衣素樸,周身透著一股與這喧囂碼頭格格不入的疏離與憊懶,方才那精準無比的一擊,竟似信手拈來。
粗黃臉強壓驚疑,色厲內荏地喝道:“哪條道上的朋友?報上名來!漕幫行事,休要多管閒事!”
他混跡碼頭多年,眼力不缺,心知這等隔空打穴的功夫,絕非尋常武師所能為。
沈青崖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依舊慢吞吞地整理著魚線,仿佛那魚線比漕幫眾漢子的性命還要緊上三分。
她隻是對著林嘯的方向,淡淡丟出一句:“力氣不是用來逞凶鬥狠的。教了你多少次,打人,要打疼處,罵人……要罵到對方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