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合,山風轉涼。
謝文選的宿處頗為講究,是一處內凹的山崖,既能避風,又遠離獸道。
他忙前忙後,鋪開一方防潮的油布,又將那黃銅手爐置於中央,添上幾塊銀絲炭,小小的營地頓時多了幾分暖意。
林嘯眼巴巴地看著謝文再次取出那個仿佛無所不有的行囊,這回不僅有熏雞,肉脯,竟還有一小包用油紙裹得嚴實的果脯。
“謝公子,你這包袱是百寶袋嗎?”林嘯啃著雞腿,含糊不清地問。
謝文風一笑,廣袖垂落,姿態優雅地撕著一小塊雞肉:“小兄弟說笑了,不過是在下體弱,出門時家仆不放心,多備了些瑣碎之物。”
他說話間,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懶懶的倚坐在岩壁旁的沈青崖。
她隻接過林嘯遞來的一小塊雞肉,慢條斯理地吃著,灰紗紋絲不動,仿佛與周遭的黑暗融為一體。
“姑姑,您嘗嘗這個,甜而不膩!”林嘯獻寶似的遞過一枚杏脯。
沈青崖微微搖頭,帷帽轉向謝文:“謝公子博聞強識,可曾聽過‘琅琊閣’?”
正低頭飲水的謝文抬眸,眼中茫然:“琅琊閣?可是……某處藏書樓閣?在下孤陋寡聞,未曾聽聞。”
“無妨。”沈青崖聲音平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聽聞是個消息靈通之地,或許能有賀七爺的些許趣聞。”
林嘯立刻來了精神:“對對對!謝公子,你們做生意走南闖北,消息最是靈通,可知那死人妖他背後到底站著哪尊大佛?”
謝文麵露難色,苦笑道:“林兄弟抬舉了。賀七爺那是運河上的活閻王,我等小本商人,避之唯恐不及,豈敢探聽他的底細?”
他頓了頓,回憶,“不過……倒是聽往來客商提過一嘴,說明州府衙的一位姓王的判官,與賀七爺過從甚密。”
“王判官?”林嘯皺眉,“一個判官就能讓府衙對滄海印失竊裝聾作啞?”
沈青崖忽然輕輕咳了兩聲,帷帽微動:“判官掌刑名,緝捕盜賊正是其分內之職。若他‘恰好’認為此事不宜聲張,或‘恰好’將案子引向歧途,倒也說得通。”
謝文讚道:“姑娘心思縝密,一語中的。”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啃著乾糧的陳小虎忽然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沈姑姑,林大哥……那邊,好像有東西在動。”他怯生生地指向崖外漆黑的樹林。
林嘯“噌”地站起,抓起身邊一根粗壯樹枝,凝神望去:“哪呢?是狼還是……”
他話音未落,謝文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抽氣,手中水囊“啪”地落地,清水汩汩流出。
他臉色發白,指向另一側:“那……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遠處林間幽暗處,幾點綠油油的磷火幽幽飄蕩,時聚時散,隱約勾勒出一個非人非獸的形狀,還伴隨著一陣輕微的“沙沙”聲。
林嘯頭皮一麻:“鬼……鬼火?!”
謝文被嚇得夠嗆,下意識往沈青崖身邊靠了靠,聲音發顫:“荒山野嶺,莫非是……山魈木客?”
沈青崖帷帽轉動,先“看”了看謝文腳下那片被水浸濕的泥土,再“望”向那飄忽的磷火,灰紗下傳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她沒理會那磷火,反而對謝文道:“謝公子。”
“姑……姑娘?”謝文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