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月餘的跋涉,穿越西南密林險阻,躲避明槍暗箭,風餐露宿,沈青崖等人終於到達了墨沼鎮。
鎮子不大,依著渾濁的河道而建,歪斜的吊腳樓擠作一團。僅有的幾條泥濘街道上,行人稀少,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鉤子,在三人踏入鎮子的那一刻,便從四麵八方無聲地纏繞過來。
三人未作停留,找了家還算看的過眼的客棧安頓下來。
沈青崖三人正在房內討論明日的方案,就這這時。
“砰”的一聲,一聲巨響猛地撕裂寧靜,沈青崖房間那單薄的木門被一股蠻力狠狠撞開,門栓斷裂,木屑飛濺。
一道身影踉蹌著跌撞進來,伴隨著瓷器落地的刺耳碎裂聲,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麵上。
是一個婦人,名為秀娘,隻見她人她發髻散亂,衣襟被撕裂,露出底下青紫的掐痕。臉上是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嘴角破裂,滲著血絲。
她手中死死攥著一盒已經摔碎的胭脂,嫣紅的粉末沾了滿手,混著淚水與血水,黏膩刺目。
秀娘掙紮著爬起,回頭對著門外嘶吼,聲音淒厲得變了調:“王老五!你不是人!你把寶兒的長命鎖還來!”
門外,王老五麵目猙獰,手裡正抓著一件繡著福字的百家衣,另一隻手裡,卻緊緊攥著一方繡著並蒂蓮的絲帕。
他一步跨進門,指著秀娘罵道:“賤人!吼什麼吼!老子拿自己兒子的東西,天經地義!再看看你!”
他將那方“桃”字帕狠狠摔在婦人臉上:“整日疑神疑鬼,翻我行囊,看看你這副蓬頭垢麵的樣子,一身油煙,麵目可憎,我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黃臉婆!”
秀娘被那帶著陌生女人香氣的帕子打在臉上,渾身劇顫。她為他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伺候他病母直至送終,熬乾了青春心血,最後竟隻換來黃臉婆”三個字。
她聲音破碎,帶著血淚:“你……你當初跪在我爹娘麵前發的誓言,都喂了狗嗎?”
王老五不耐至極:“陳年舊事提它作甚,少廢話,我上次交給你的那塊黑蛟令呢?快交出來,山裡的大人物等著要,耽誤了老子前程,你擔待得起嗎?”
秀娘心寒徹骨,悲極反笑:“到了此時,你心心念念的,還是你攀附“山裡”的敲門磚?哈哈哈,令牌?你還有臉問令牌?你拿我們娘倆的活命錢,拿寶兒的長命鎖去討好那個唱曲兒的桃紅時,怎麼不想想你的大事?”
“你閉嘴!”王老五大怒,尤其是聽到“桃紅”二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揚起手,眼看又一巴掌就要落下!
“老子在外拚死拚活,養著你們母子,拿點錢怎麼了?拿個破鎖怎麼了!”
秀娘豁出去了,嘶聲質問,字字泣血:“養我們?你養我們?你每月拿回家那幾個銅板,夠買米還是夠扯布?是我起早貪黑替人縫補漿洗,是我典當了我最後一件像樣的釵環,才把寶兒拉扯到今日?你昨夜偷當了我娘留給我的唯一一支銀簪,那是我留著給寶兒應急的命根子啊!那也是為了養我們嗎?”
王老五臉色瞬間鐵青:“那破簪子能值幾個錢?我應酬不需要打點嗎?秀娘,你看看桃紅,她善解人意,從不會像你這般斤斤計較,不識大體,她懂得男人需要什麼!”
“砰!”
秀娘將手中那盒染血的胭脂,用儘全身力氣砸向了王老五。
“你的桃紅善解人意?那你讓她來替你生兒育女,替你伺候你癱瘓在床的老娘端屎端尿整整五年啊!”
胭脂盒在空中爆開,紅色的粉末如血霧彌漫,劣質的香氣混雜著血腥味,直衝沈青崖的鼻腔,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硫磺氣。
王老五被撲了滿臉紅粉,野獸般低吼一聲,竟不再顧忌,周身內力鼓蕩,五指成爪,帶著狠厲的勁風,直抓秀娘的咽喉。
這一爪,竟是下了死手。
“我讓你砸!老子今天就休了你這個潑婦!”
眼看秀娘就要香消玉殞。
“謝公子。”
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這瘋狂的喧囂。
一直靜立門側陰影處的謝文風,玉骨扇“唰”地展開,扇麵一拂一引,王老五那誌在必得的一爪,被輕描淡寫地卸去,帶得他整個人踉蹌撲前,差點栽倒在地。
王老五駭然抬頭,對上謝文風那雙冷冽如寒潭的眸子,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那點可憐的凶焰瞬間被澆滅,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秀娘死裡逃生,癱軟在地,劇烈地喘息著。
在巨大的恐懼和後怕之後,是更深沉的絕望和茫然。
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猛地撲到依舊靜坐的沈青崖腳邊,不顧一切地抓住她的裙擺,抬起淚痕斑駁、滿是絕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