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尊哈哈大笑,氣勢陡然攀升,周身衣袍無風自動,他自傲道:“既知高明無解,那便請君一試,該如何解之?”
沈青崖微微一笑,道:“好!便依前輩之法。”
“前輩欲以天河倒墜破我江海,我便以江海之深與海之廣應之。”
她不疾不徐道:“您的石能洞穿水麵,激起千層浪。但若我這水並非淺灘,而是萬丈歸墟呢?”
竹笛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任你彗星襲月,力貫千鈞,彗星投入歸墟之中,也不過是泥牛入海,無聲無息。您的點再銳,力再剛,可能填滿這無垠之海?此乃以深納銳,以廣容剛之招。”
影尊麵色未變,細細思沉,大叫好,微微抬手請沈青崖繼續。
沈青崖繼續道:“至於前輩欲以醉漢潑酒之混沌,壞我明月映潭之圓融,更是正中下懷。”
“我想問,潭水何以映月?正因其靜,因其清,才能容萬物倒影。您的混沌,在我眼中,不過是鏡中新增的幾道風景,或狂風暴雨,或洪水猛獸,或嬉鬨孩童。”
她的劍意變得無比沉靜,仿佛一麵古鏡,照見五蘊。
沈青崖道:“風過則浪起,雨落則漣漪生,童戲則影亂,然風停雨歇童歸時,潭水自複清明,明月依舊在天。您的混沌,可曾真正動搖我這潭水之本?此乃之招。”
影尊麵色大變,心神震蕩。反複咀嚼這十六個字:“以深納銳,以廣容剛。以靜涵動,以恒定變。”
約莫三息之後,他隻覺胸口淤堵,喉間腥甜,嘴角微微沁出一絲血跡,待他凝神之後,擦掉嘴角血跡,問道:“此武道之理何在?”
沈青崖收勢而坐,氣息平穩,解釋道:“前輩的破法,是攻其一點,或亂其全局,皆是絕頂高明的攻伐之術。”
“而我的理,不過是將這上善若水之境,再推深一層。前輩見招拆招,力求破解,我則紮根意境,任爾東西南北風。非是您的破法不對,而是我的水,比您想象得更深,更廣,更靜,更能容。”
影尊聽後,恍然大悟,眼中迷茫儘去,他放聲長笑,心中頓時有了破招計較:“好!好一個更深、更廣、更靜、更能容!老夫明白了!”
他語速加快出招:“你的水若更深,我便不填海,而是煮海!”
他雙掌虛按,一股灼熱氣息彌漫開來:“以幽冥鬼爪第八式——紅蓮業火,將陰火暗勁沉入你的歸墟之底,不與你拚爆發,而是徐徐圖之,從內而外,將你的萬丈深海……緩緩蒸乾!”
“此乃以火焚淵,由內破靜!”
沈青崖眼露讚賞之色,不愧為魔教不世出的武學奇才,一點就透。
影尊攻勢再轉:“你的水若更廣更靜,能以恒定變,涵容萬物,那我便不做那風雨孩童,而是化身為澤!”
他周身氣息突然變得渾濁,仿佛自身化作了一片無邊沼澤:“我以幽冥鬼第九式——黃泉引渡之意,將自身意境與你之水境交融同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法分離。那自己的靜又如何涵容自己的靜呢?你的定又如何應你自己本身的變?”
他哈哈大笑,一字一頓道:“此乃以身合道,無解之解!”
影尊收回目光,須發皆張,雙瞳直鎖沈青崖平靜的雙眸:“沈驚鴻!你的道理讓老夫豁然開朗,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的深、廣、靜、容是道,老夫的煮海、化澤亦是道。且看你如何再接!”
沈青崖撫掌,語氣裡帶著三分無奈:“老東西,但凡你肯把這些門道掰開揉碎教給你家那些小的聽,他們練幽冥鬼爪也不至於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方才穀外那小輩使的第九式你想必你也瞧見了,形似神散,和小孩子揪頭發大家一般。你這老家夥倒好,隨手扔本破秘籍,估摸是關鍵處語焉不詳,害得你那些徒子徒孫一個個在歧路上悶頭亂闖,嗬嗬,原來全是被你這不靠譜的老東西給帶偏的。”
本以為對方要繼續接招的影尊,忽然聽對方來這麼一句,有些錯愕,隨即不屑道:
“哼,就他們?一幫榆木疙瘩,老夫便是在他們耳邊念叨上十年,該不開竅的還是不開竅。哼哼,也就蕭家那小丫頭片子,骨頭裡還透著幾分靈性。剩下的?哼,不過是一群扶不上牆的爛泥,凡夫俗子罷了。
沈青崖無奈搖頭,“凡人有凡人的練法,神仙有神仙的練法。無論凡與仙,若心是魔,終成不了仙。若心是仙,終必不凡。”
影尊嗤笑:“凡就是凡,仙就是仙,魔就是魔。”
沈清崖微微挑眉:“聽好了,接下來一張,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