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剛停穩,林宇軒就借著整理背包的動作,悄悄把重心壓在左腿上。右腳踝的刺痛比在座位上時更明顯了,像有根細針在皮肉裡來回鑽,但他還是跟著人流往下走,故意和李陽勾肩搭背,笑得比誰都大聲。
“剛群裡盧卡斯發的視頻你看了沒?法國隊那幾個家夥舉著五星紅旗喊加油,差點把我笑死。”他撞了撞李陽的胳膊,聲音裡透著刻意的輕鬆。
“看了看了,還有拉斐爾,居然p了個巴西隊穿中國隊服的圖,估計是被米格爾刺激到了。”李陽正翻著手機,沒注意到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在偷偷調整重心,“話說你剛才在大巴上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還在想半決賽那個鏟球?佐藤那下確實夠狠。”
林宇軒心裡咯噔一下,臉上卻滿不在乎地擺手:“早忘了,贏都贏了。再說那下我也沒犯規,角球不也造出來了?紀風那球絕殺,功勞歸他。”他說著,腳步下意識加快,想甩開這個話題,腳踝卻突然一陣鑽心的疼,讓他差點踉蹌。
“怎麼了?”李陽終於察覺到不對,伸手扶住他,“腳崴了?”
“沒有沒有,”林宇軒連忙站直,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擋住李陽的視線,“剛才踩空了,沒事。”他掙開李陽的手,快步往宿舍走,後背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
其實半決賽被佐藤鏟倒時,他就覺得腳踝不對勁。落地瞬間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隻是當時腎上腺素飆升,加上紀風緊接著用角球完成絕殺,狂喜蓋過了痛感。直到大巴駛進奧運村,放鬆下來後,那股疼才翻湧上來,越來越清晰。
他沒回宿舍,而是繞了個路往醫療中心走。路上碰到幾個其他項目的運動員,笑著跟他打招呼,他都硬撐著回以笑容,心裡卻在盤算——千萬不能讓隊醫看出嚴重性,更不能讓紀風他們知道。決賽在即,他要是這時候掉鏈子,替補席都坐不安穩。
醫療中心的門虛掩著,裡麵亮著燈。林宇軒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時,正好撞見隊醫在整理半決賽的傷病報告。
“王醫生。”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腳踝有點不舒服,想看看。”
隊醫抬頭,看到是他,放下手裡的報告:“半決賽那個鏟球的位置?當時讓你檢查你說沒事。”
林宇軒撓了撓頭,走到檢查床前坐下,慢吞吞地脫掉球鞋:“當時真沒事,就剛才下車覺得有點脹。”
話沒說完,他的動作就僵住了——右腳踝已經腫得像個發麵饅頭,原本貼合的球襪被撐得緊緊的,連腳踝骨的形狀都看不清了。
隊醫的臉色沉了下來,快步走過來,手指輕輕按在腫脹處。林宇軒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
“什麼時候開始疼的?”隊醫的聲音帶著嚴肅,“彆跟我隱瞞,現在不說,明天可能連場都上不了。”
林宇軒咬著唇,看著自己腫起來的腳踝,聲音低了下去:“半決賽被鏟倒的時候……就有點疼,但當時覺得能忍。”
隊醫沒說話,轉身去拿冰袋和繃帶,空氣裡隻剩下林宇軒壓抑的呼吸聲。他看著窗外奧運村的燈火,突然想起剛才在大巴上,紀風靠在椅背上笑的樣子,想起李陽搶著拍五環的興奮,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又酸又澀。
“王醫生,”他小聲說,“決賽……我還能上嗎?”
隊醫把冰袋敷在他腳踝上,力道卻放輕了些:“先做檢查。但你記住,現在逞強,可能整個奧運周期都得歇著。”
林宇軒沒再說話,隻是低頭盯著那袋冒著白氣的冰袋。腳踝的疼好像沒那麼尖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恐慌——他好像,真的可能要錯過決賽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猛地抬頭,生怕是紀風他們找過來,卻隻看到一個誌願者端著托盤走過。醫療中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映出少年眼裡藏不住的紅。
醫療中心的門被猛地推開時,林宇軒正咬著牙聽隊醫說“韌帶部分撕裂,至少需要三周製動”。主教練張指導帶著助理教練快步走進來,額前的碎發還沾著汗,顯然是從宿舍一路跑過來的。
“怎麼樣?”張指導的聲音有些發緊,目光先落在林宇軒腫得發亮的腳踝上,又轉向隊醫,“下午半決賽那下?”
隊醫點點頭,把剛打印出來的檢查報告遞過去:“就是佐藤那個側鏟,當時看著能站起來繼續踢,以為隻是輕微扭挫傷,沒想到韌帶傷得不輕。決賽……肯定是上不了了。”
張指導捏著報告的手指關節泛白,眉頭擰成個疙瘩。半決賽時他就站在場邊,親眼看見佐藤的鞋釘掃過林宇軒的腳踝——那下鏟得又快又狠,他當時就想喊停讓隊醫進場,可林宇軒幾秒後就撐著膝蓋站起來了,還衝他比了個“ok”的手勢,後來甚至在補時階段回防到禁區斷了日本隊的反擊。
“這孩子……”張指導歎了口氣,走到檢查床邊,看著林宇軒通紅的眼眶,語氣軟了些,“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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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軒搖搖頭,又點點頭,聲音悶得像堵著棉花:“張導,我能打封閉嗎?就踢90分鐘……”
“胡說!”隊醫先開了口,“韌帶撕裂打封閉就是拿職業生涯開玩笑,你才17歲,想以後都跑不動?”
17歲。這三個字讓空氣靜了一瞬。沒人忘了這個數字背後的分量——15歲登陸中超,16歲拿金靴,17歲衛冕,廣州恒大的海報上,他穿著10號球衣的樣子早就成了球迷手機裡的壁紙。這個在職業賽場用兩年時間從替補踢成核心的少年,本該在奧運決賽的舞台上繼續往上衝的。
張指導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著“恒大俱樂部”的名字。他走到走廊接電話,沒幾分鐘就皺著眉回來,掛電話時的力道帶著明顯的克製。
“俱樂部剛收到消息,”他沉聲道,“王總在電話裡發了火,說早就讓隊裡多盯著你這腳踝——聯賽裡你就崴過一次,他們一直擔心你太拚。”
林宇軒的頭垂得更低了。他知道俱樂部為什麼生氣。去年中超最後一輪,他也是帶傷踢完了奪冠戰,賽後被俱樂部勒令停訓三周,隊醫還跟他父母視頻連線做了“保證”。這次奧運,俱樂部原本就不太願意放他來,是他磨了教練半個月,說“想跟紀風哥一起踢一次奧運決賽”。
“跟俱樂部說,我會盯著後續治療。”張指導拍了拍隊醫的肩膀,轉過來時,聲音放得很輕,“宇軒,決賽缺了你,我們難打,但你得先把傷養好。17歲的年紀,路長著呢,不缺這一場決賽。”
“可這是奧運決賽啊……”林宇軒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從去年開始就等著這天了。”
走廊裡傳來紀風的聲音,他大概是在宿舍沒找到人,順著路問過來了。林宇軒猛地抹了把臉,想把腳踝藏進被子裡,卻被張指導按住了手。
“躲什麼?”張指導看著他,“受傷不是丟人的事。你為球隊造了角球,贏了半決賽,這就夠厲害的了。”
紀風推門進來時,正好撞見這一幕。他掃過林宇軒通紅的眼尾,又看到張指導手裡那份標著“韌帶撕裂”的報告,腳步頓了頓,沒說話,隻是走過去坐在檢查床沿,像平時那樣揉了揉林宇軒的頭發。
“哭什麼?”他語氣聽不出情緒,“等你好了,咱們在聯賽裡多贏幾場,比奧運決賽厲害多了。”
林宇軒吸了吸鼻子,沒反駁。他知道紀風說得對,可眼角的淚還是往下掉——17歲的少年,心裡裝著的不隻是漫長的職業生涯,還有此刻近在眼前的、觸手可及的奧運決賽。
醫療中心的燈光白得刺眼,張指導和助理教練在低聲商量替補方案,手機屏幕上還亮著恒大俱樂部發來的消息:“務必保證治療,我們派的康複師明天就到奧運村。”
紀風看著林宇軒腫得像饅頭的腳踝,突然想起半決賽那個角球——他當時站在弧頂,看著林宇軒被鏟倒後咬著牙爬起來,衝他比了個“快罰”的手勢。那時候陽光正好照在少年臉上,汗水亮得像碎金。
他沒再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那個“拉瑪西亞u16幸存者”群,往上翻到鬆本那句“決賽要贏西班牙啊”,默默截了個圖,發給了林宇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