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父子的動作比蘇惟瑾預想的還要快些。
不過幾日功夫,
張福便皮笑肉不笑地通知他,
參考縣試的“身份”問題已基本打點妥當,
隻等最後走個過場,
讓他“安心為少爺辦事”。
蘇惟瑾麵上感恩戴德,
心下卻冷笑更甚。
打點妥當?
無非是捏造個戶籍,
再找個貪財的廩生畫押具保。
這等保結,如同沙上築塔,
張家事發,頃刻便倒。
自己若真想借此脫身,
必須有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牢固的退路。
超頻大腦飛速檢索著原主殘留的記憶碎片和這些時日收集的零散信息。
蘇家…沭陽西街的蘇家…
雖已敗落,人丁凋零,但似乎還有一位…
“七叔公蘇正廉…”
一個名字伴隨著一段模糊的印象浮出腦海。
原主父親出殯時,
這位遠房叔公曾來過,
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
麵容古板嚴肅,對著潦草的棺木搖頭歎息,
似乎對原主父親“敗光家業、
辱沒門風”很是不滿,
但也塞給了當時渾渾噩噩的原主幾個銅板,
說了句“蘇家兒郎,縱使落魄,也需挺直脊梁”。
一個極度重視家族聲譽、
性格剛直迂腐的老童生!
一輩子沒考取功名,
卻最看重讀書人的氣節和蘇家那早已不複存在的“榮光”!
就是他!
目標鎖定,蘇惟瑾開始耐心等待時機。
這日,張誠又一如既往地尋了個由頭,
打發他出去買新的宣紙和湖筆,
實則讓他再去打聽打聽縣試的風聲和主考官的喜好。
蘇惟瑾恭順應下,揣著幾錢銀子,快步出了張府。
他沒有立刻去紙鋪,
而是腳步一拐,穿街過巷,
朝著記憶中西街的方向走去。
越往西走,街道越發狹窄,
房屋也愈發低矮破舊,
與張府所在的東城繁華截然不同。
空氣裡彌漫著貧瘠生活的氣息,
但偶爾也能聽到幾聲孩童誦讀《三字經》的稚嫩聲音,
為這破敗的街巷增添了幾分頑強的生氣。
循著模糊的記憶,他停在了一扇斑駁的木門前。
門楣低矮,卻擦拭得乾乾淨淨,
兩旁貼著筆力雖弱卻極為工整的對聯:
“守拙一園靜,讀書萬卷深”。
這便是七叔公蘇正廉的住處了。
蘇惟瑾整理了一下身上半新不舊的張家仆役青衣,
深吸一口氣,
臉上迅速醞釀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焦急、
惶恐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抬手叩響了門環。
“誰呀?”
院內傳來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
“七叔公,是我,小九…啊。”
蘇惟瑾的聲音放得又輕又低,帶著點顫音。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露出蘇正廉清臒嚴肅的麵容。
他年近六十,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用一根木簪固定,
身上的青衫依舊洗得發白,
卻不見一個褶子。
看到門外是蘇惟瑾,
他花白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眼神裡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大約是恨鐵不成鋼又帶點憐憫)。
“是你?不在張家好好當差,
跑來我這裡作甚?”
語氣硬邦邦的,透著疏遠。
蘇惟瑾迅速低下頭,
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
一副欲言又止、難以啟齒的模樣,
嘴唇囁嚅了幾下,才小聲道:
“七…七叔公,我…我可能惹上大麻煩了…”
“麻煩?”
蘇正廉的眉頭皺得更緊。
“你能惹什麼麻煩?
可是在張家手腳不乾淨?”
在他看來,這敗光家業的侄孫,
能去張家為奴已是造化,
還能惹出什麼禍事。
“不…不是的…”
蘇惟瑾猛地抬頭,
眼圈竟微微泛紅(超頻大腦精準調控麵部毛細血管和淚腺),
“是…是張家…張家少爺,
他…他馬上就要縣試了…”
“縣試便縣試,與你何乾?”
蘇正廉不解,但聽到“縣試”二字,
神情還是不自覺鄭重了些。
他一生未能越過這道坎,
對此有著近乎神聖的執念。
“他…他書讀得不好,怕考不過…”
蘇惟瑾的聲音壓得更低,
像是怕被什麼人聽去,
還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巷子。
“張老爺和管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