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場死寂,猶如被無形的寒冰凍住。
唯有亭外風吹竹葉的沙沙聲,清晰可聞。
劉老翰林那聲“好詩”的餘韻,
勝似投入古井的石子,
在每個人心中蕩開層層漣漪,
卻激不起半點喧嘩。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被釘在了場中那個青衣小童身上,
震驚、茫然、難以置信…
種種情緒交織,最終化為一種近乎詭異的沉默。
一個書童!
一個地位卑賤、隻能站在主子身後屏息凝神的奴仆!
竟然真的續出了詩!
而且續得如此…
如此意境超拔,氣韻貫通!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
方才那些或輕蔑或好奇的議論,
此刻全都噎在了喉嚨裡,
吐不出,咽不下,堵得人心發慌。
孫誌遠臉上的肌肉抽搐著,
青一陣白一陣,
方才的譏諷嘲笑還僵在嘴角,
此刻卻顯得無比滑稽。
他死死盯著蘇惟瑾,
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又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驚悸。
這怎麼可能?!
定是僥幸!
對,一定是僥幸蒙中的!
張誠的腦子更是徹底糊成了一鍋粥。
他看看蘇惟瑾,
又看看周圍那些目瞪口呆的才子,
最後望向主位上撫須沉吟、
目光灼灼的劉老翰林,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
這奴才…這奴才竟然真有這般本事?
那自己…自己這個“童生”…
他不敢再想下去,
肥碩的身軀微微發抖,
冷汗濕透了裡衣。
簾幕之後,趙文萱的指尖微微顫抖,
她幾乎要按捺不住起身的衝動。
那清越沉穩的聲音,
那渾然天成的詩句,
尤其是最後那句“唯見江心秋月白”,
帶著何等寥廓曠達的胸懷!
這絕不是一個尋常書童!
父親之前的懷疑,
此刻在她心中已成了滔天巨浪!
她迫切地想要看清,
那青衣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靈魂!
就在這一片寂靜與暗流洶湧之中,
孫誌遠終究是按捺不住那口惡氣和不甘。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
強行壓下心中的震動,
臉上再度擠出慣有的嘲諷,
聲音卻因底氣不足而顯得有些尖利:
“哼!倒是…倒是小瞧了你這家奴!”
他刻意加重“家奴”二字,
試圖用身份重新碾壓對方。
“看來平日裡沒少替你家少爺‘耳濡目染’啊!
就是不知,你這‘染’的是墨汁,
還是彆的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他這話惡毒依舊,
暗示蘇惟瑾可能偷學甚至偷竊。
不等眾人反應,
他眼珠一轉,決心要將這卑賤書童打回原形,
便提高聲調,帶著明顯的刁難意味:
“既然你這般‘耳濡目染’,
靈思泉湧,那不如…
就以此地院中盛開的秋菊為題,
當場再賦詩一首,
讓我等再開開眼界如何?
也好讓我等看看,
你是真有些許急才,
還是隻會…提前背好那麼一兩首?”
他特意強調了“當場”和“秋菊”,
題目臨時指定,
絕無提前準備的可能!
他絕不相信一個書童能有如此急智!
這話一出,在場不少人都微微蹙眉。
孫誌遠這咄咄逼人、
針對一個書童的架勢,
實在有些失身份了。
但另一方麵,
巨大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
方才那詩,究竟是靈光一閃,
還是真有實學?
這書童,敢接嗎?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蘇惟瑾身上,屏息以待。
張誠嚇得臉都白了,
恨不得衝上去捂住孫誌遠的嘴!
這殺千刀的!
還沒完沒了了!
萬一這奴才江郎才儘,
豈不是連累他一起丟人現眼?
他拚命朝蘇惟瑾使眼色,
想讓他趕緊認慫退下。
蘇惟瑾心中冷笑。
孫誌遠,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愁鋒芒露得不夠,
你就把臉湊上來給我打!
他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恭謹模樣,
先是朝著孫誌遠的方向微微躬身,
語氣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