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淮安府試正日。
天還未亮透,貢院街已是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數以千計的考生、仆役、
送考親屬以及維持秩序的兵丁衙役,
將偌大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
期待、焦慮混合的複雜氣息,
壓過了清晨的寒意。
貢院高牆森嚴,
黑壓壓地矗立在黎明前的灰暗之中,
牆頭插著的旗幟在微風中獵獵作響,
旗上“肅靜”“回避”的字樣隱約可見。
大門兩側立著兩排手持長戟、
腰佩鋼刀的兵丁,目光如炬,
神色冷峻,注視著下方湧動的人群。
門前一道朱漆木柵欄隔出通道,
所有考生須經此驗身方可入場。
張家一行人早早到了貢院門外。
張誠穿著一身嶄新得有些紮眼的綢緞襴衫,
手裡緊緊攥著一個考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臉色蒼白,眼底下掛著兩圈濃重的烏青,
顯然是昨夜“臨陣磨槍”沒磨好,
反而把自己熬得心神不寧。
他不停地踮腳張望,
又時不時拽過蘇惟瑾,
壓低聲音做最後的“叮囑”:
“小九,記住了!
經義第三題若是考《禮記·王製》,
就……就撓三下耳朵!
若是考《孟子·梁惠王》,
就……就咳嗽兩聲!”
“策問題若是問漕運,就在草稿紙左上角畫個圈!
若是問刑獄,就畫個三角!”
“詩賦的韻腳若是……”
他喋喋不休,
試圖將昨晚強行塞進腦子的那點“作弊信號”再鞏固一遍,
聲音發顫,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蘇惟瑾垂手聽著,
臉上依舊是那副恭順可靠的模樣,
心中卻冷笑不已。
就這心理素質,還想學人作弊?
進了考場,怕是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他嘴上卻應道:
“少爺放心,小的都記下了。
您定能高中。”
張承宗也是一臉凝重,
最後檢查了一遍兒子的考籃
——裡麵筆墨紙硯俱全,
還有張福“精心”準備的、掰成小塊便於隱藏的乾糧
(搜身時已被兵丁捏碎檢查過),
並無任何夾帶。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想說什麼鼓勵的話,
最終隻乾巴巴擠出一句:
“穩住心神,按計劃行事。”
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蘇惟瑾,
帶著深深的囑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
蘇惟瑾微微頷首,示意一切儘在掌握。
他的考籃看起來普通,裡麵卻彆有乾坤。
除了常規文具,
還有一小瓶特製的“墨水”
(利用廚房材料簡單調配,色淡乾得快,適合快速書寫),
以及一疊質地稍差、
卻足夠書寫大量文字的草稿紙。
他已準備好兩份截然不同的答卷:
一份,是為張誠準備的“奪魁之作”,
花團錦簇,觀點“新穎”,
卻埋藏著數個精心設計的、
足以引發學界爭議和深度調查的“炸彈”。
另一份,則是為他自己準備的、
真正凝聚了他超越時代學識與思考的“草稿”,
深藏於考籃夾層,一旦時機出現,
便可作為雷霆後手,驚豔全場!
就在入場前一刻,
一名穿著灰布衙役服、
腰間係著一條不甚起眼黃帶子的中年男子緩步踱近張家一行人身邊,
佯裝維持秩序,低聲對張承宗說了一句:
“辰時三刻,東角門遞水處。”
張承宗麵色不變,
袖中手指微微一屈,
一枚銀錁子已滑入對方掌心。
那衙役神色如常地走開,一切如常好似什麼也沒發生。
——那是張家早已打點好的“線人”,
負責將考題從內簾傳出,
再由蘇惟瑾現場破題、起草文章,
通過特定方式送入場內。
“哐——!”
一聲沉悶的鑼響穿透喧囂。
貢院大門緩緩洞開。
“考生排隊!驗明正身!準備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