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高聲吆喝著,聲音冰冷而不帶感情。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
如同開閘的洪水,
朝著那扇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大門湧去。
張誠被裹在人群中,臉色更白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蘇惟瑾一眼,
眼神裡充滿了慌亂和依賴。
蘇惟瑾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隊伍緩慢前行,接受著極其嚴格的檢查。
搜身之仔細,近乎苛刻。
發髻要解開,鞋子要脫掉,
衣服夾層要細細捏過,餅餌掰碎,水囊倒空檢查。
不時有試圖夾帶小抄的考生被當場揪出,
拖到一邊登記姓名籍貫,
革除考試資格,引來一片唏噓和更加緊張的氛圍。
張誠嚇得腿肚子直哆嗦,全靠身後家丁暗中架著才沒軟下去。
蘇惟瑾則異常冷靜,他甚至能分心觀察四周。
他的超頻視覺捕捉到,
在負責搜身的普通衙役身後,
站著幾位穿著青色官袍、氣質明顯不同的官員。
他們目光如電,麵無表情地掃視著每一個考生,
化身經驗豐富的獵手,等待著獵物自己露出馬腳。
這就是學政衙門下來巡查的官員!
氣氛果然空前緊張!
辰時三刻,東角門。
這裡是專門遞送飲水、食物之處,亦有衙役看守,但戒備稍鬆。
蘇惟瑾早已候在一旁,
見那係黃帶子的衙役端著一摞空水碗走過,
其中一隻碗底隱約粘著一折小紙條。
他佯裝上前幫忙收拾,指尖一拈,紙條已落入袖中。
轉身避入人群背後,展開一看,
正是今日首場《四書》題、經義題與策問題!
蘇惟瑾目光一掃,
超頻大腦急速運轉,
幾乎瞬間便已完成審題、破題、立意、構篇。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紙筆,
借考籃遮掩,以特製墨水飛快書寫,
字跡細如蠅腳,卻清晰工整,
不過片刻,三篇文章已然草就。
他將寫好的文章卷成極細的紙卷,
塞入一根預先準備好的中空竹製筆管之中,
再將筆管混入張誠考籃中那幾支備用毛筆之中
——這些筆昨夜都已經“處理”,
筆杆略粗,卻因做工粗糙而不易引人注目。
此刻張誠已驗身完畢,正魂不守舍地站在門內等候引導前往號舍。
蘇惟瑾趁亂上前,假意為少爺整理衣襟,迅速將考籃遞過去,低聲快速道:
“筆三號,墨在裡麵。”
張誠一個激靈,猛地攥緊考籃,重重點頭。
號舍之間巷道極窄,僅容一人通行。
每一排號舍儘頭都有號軍值守,目光森冷地掃視著每一位考生。
張誠哆哆嗦嗦找到玄字柒拾叁號舍,鑽了進去。
那不過是一個寬三尺、深四尺、
高六尺的狹小空間,左右是磚牆,
正麵無門,隻有一塊可活動的木板充作桌案,
此外隻剩一張窄凳,一隻供夜間照明的小油燈。
他一坐下,便感到一股壓抑窒悶的氣息撲麵而來。
考題發下,張誠慌忙展開一看,
頓時頭皮發麻
——經義題果然有《王製》,
亦有《孟子》,
卻根本不是他背的那幾句!
策問更是完全超出預料!
他手忙腳亂地翻出考籃中的毛筆,
一根根摸索,終於找到那支略有異樣的,
顫抖著擰開筆管,倒出那卷救命的紙卷……
他長舒一口氣,定了定神,開始小心翼翼地謄抄。
字跡工整漂亮,內容“錦繡輝煌”,
他卻不知自己正一字一字地,
謄寫著足以焚毀整個張家前途的烈火。
而就在此時,一陣輕微的騷動引起了場內外所有人的注意。
隻見那幾位學政官員低聲交談了幾句,
其中一位麵色嚴肅、氣質最為威嚴的中年官員
(眾考生心中猜測,大概率就是那位提學禦史周大人),
在幾名隨從的簇擁下,開始親自巡視考場!
他們沿著考棚之間的巷道緩緩而行,
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一個伏案疾書或抓耳撓腮的考生。
風雨欲來風滿樓!
蘇惟瑾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起來,
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舞台已經搭好。
主角(他寫的文章)已經登場。
最重要的觀眾(學政官員)也已就位。
這場好戲,終於要開場了。
他輕輕撫摸著懷中芸娘送的平安符,
目光穿越重重高牆,
仿似看到了那個坐在玄字柒拾叁號舍裡,
正哆哆嗦嗦謄抄著“死亡筆記”的張家少爺。
“祝你‘高中’啊,張少爺。”
他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句,語氣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