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這裡有些銀兩,您收著。
給伯父換個好些的大夫,
抓幾副好藥,
再買些滋補調養的東西。
務必讓伯父安心養病。”
陳母一掂那重量,
嚇得就要推回來:
“使不得!使不得!
蘇童生,這太多了!
我們怎麼能收您這麼重的禮!
往日那些…不過是一碗粥一張餅,
不值當的!您快拿回去!”
床上的陳伯康也急得連連咳嗽,
掙紮著拒絕。
芸娘也在一旁急得眼圈發紅,
跟著母親一起推拒。
蘇惟瑾看著陳家三人雖困窘卻堅決不肯受惠的樣子,
心中湧起的是一絲真正的慚愧和感動。
他方才的舉動,雖出於報恩,
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意味。
超頻大腦瞬間重新計算,調整策略。
他收回錢袋,
在陳家三人稍稍鬆口氣卻又有些失落(畢竟確實急需錢)的複雜目光中,
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誠懇而務實:
“是惟瑾考慮不周了。
伯父,嬸子,芸娘,
既然如此,那我換個說法。”
他目光掃過這間逼仄的屋子,
看向外間的書鋪:
“伯父這書鋪,地段尚可,
隻是經營上或許有些難處。
我如今雖進了學,
往後筆墨文章、詩詞唱和乃至科舉程文的需求隻會更多。
我想與伯父合作,
我以這五十兩銀子入股書鋪,
不算借貸,算是東家之一。
伯父可用這錢擴充書目,
采購些時新的科舉範文、詩詞選集,
或是尋些有趣的話本小說來刻印售賣。”
他頓了頓,看向眼中重新燃起光彩的陳伯康:
“不瞞伯父,我平日也有些拙作,
詩詞策論乃至小說雜文,
日後若寫成,便可放在咱們鋪子裡刊印發售。
所得利潤,按股分成。
如此,既解決了我的文稿刊印之需,
也能讓書鋪生意有所起色,
更能讓伯父一家有個長久的進項,
安心養病。
您看如何?”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既給予了幫助,
又充分尊重了陳家的自尊心,
更描繪了一個切實可行的、
互利共贏的未來藍圖。
不是施舍,是合作!是投資!
陳伯康渾濁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他是個讀書人,自然看得出這其中蘊含的機遇!
蘇惟瑾如今是沭陽風頭最勁的才子,
他的墨寶文章,多少人求而不得!
若真能放在自家鋪子刊印…
這哪裡是送錢,這簡直是送了一座會移動的金山過來!
“這…這…蘇…
蘇相公此言當真?
老朽…老朽這破落鋪子,
何德何能…”
“伯父的手藝和信譽,
便是最大的資本。”
蘇惟瑾微笑。
“若您同意,我們便可立個簡單的契書。”
“同意!自然同意!”
陳伯康掙紮著想要下床,
被陳母和芸娘按住,他連連道。
“老婆子,快!
快拿紙筆來!請蘇相公立契!”
陳母此刻也明白了過來,
喜極而泣,連忙去取筆墨。
芸娘站在一旁,看著蘇惟瑾,
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和深深的感激。
她看著蘇惟瑾認真書寫契書的側臉,
心跳得厲害,臉頰緋紅,
連忙低下頭去,
心中那份朦朧的情愫,
此刻如同被春雨澆灌的種子,悄然破土。
很快,一份簡單的合夥契書寫就,
雙方簽字畫押。
蘇惟瑾將五十兩銀子再次拿出,
這次陳母接得無比踏實,臉上笑開了花。
這邊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左鄰右舍,
不少人都探頭探腦地張望。
當看到蘇惟瑾從陳家出來,
陳母和芸娘滿臉喜色地相送,
又隱約聽到“入股”、“合夥”、“刊印文章”等詞語,消息很快傳開。
“瞧瞧人家蘇童生!真是知恩圖報啊!”
“陳家這是時來運轉了!”
“有才又有德,這樣的後生,真是難得!”
鄰裡們的議論充滿了羨慕和讚譽。
蘇惟瑾在門口,對送出來的陳母和芸娘溫言道:
“嬸子,芸娘,以後我會常來看望伯父,也會將文稿送來。
鋪子有什麼事,也可讓芸娘去西街尋我。”
“哎!哎!多謝蘇相公!您慢走!”
陳母連聲應著。
芸娘鼓足勇氣,
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蘇惟瑾一眼,
聲如蚊蚋卻清晰地道:
“蘇…蘇相公,多謝你。”
千言萬語,都融在了這一句道謝和那欲說還休的眼神裡。
蘇惟瑾對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這才在鄰裡們讚賞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腳步輕快,心中一片溫潤舒暢。
報答恩情,原不該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而是彼此尊重、互相成就。
這種感覺,比在詩會上碾壓對手,
比在考場上驚豔考官,
更讓他覺得踏實和愉悅。
他走出巷口,融入街道的人流,
超頻大腦仍在處理方才接收到的信息
——陳母在接過銀兩時,除了喜悅,
眼底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以及芸娘在送彆時,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們似乎還有什麼難處未曾言明。
“或許,隻是我多心了。”
蘇惟瑾心道,將這細微的異樣暫且壓下。
然而,他並不知道,一場針對陳氏書鋪、
或者說,是針對他這位新晉合夥人的風波,
已然在暗處悄然醞釀。
就在他離開後不久,
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便出現在了書鋪對麵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