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雅靜謐的趙府巷弄走出,
蘇惟瑾並未直接回家。
七叔公今日去了族中處理些瑣事,
他心中卻還惦念著另一處更早給予他溫暖的地方。
拐過幾個街口,
周遭的景致從讀書人的清幽逐漸變為市井的喧鬨,
最後停在一處臨街的狹窄鋪麵前。
這裡便是陳家的書鋪了,
與其說是書鋪,
不如說是個代寫書信、
兼賣些便宜筆墨紙張並零星話本野史的小攤檔擴出來的門臉。
門楣低矮,掛著一塊舊木匾,
上書“陳氏書坊”四個已有些模糊的字。
鋪麵不大,裡麵光線有些暗,
靠牆立著兩個斑駁的書架,
架上書籍並不甚多。
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和墨錠特有的味道,
混雜著從後院飄來的淡淡藥香。
蘇惟瑾站在門口,
稍稍適應了一下光線的變化,
便看見櫃台後,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淺碧色襦裙的少女正踮著腳尖,
費力地想將一摞新訂好的賬本放到高處貨架上去。
那少女身量未足,體態纖細,
側麵看去,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
臉頰因用力而微微泛紅,正是陳芸娘。
“芸娘。”蘇惟瑾出聲喚道,聲音不自覺放輕柔了些。
陳芸娘聞聲嚇了一跳,
手一抖,那摞賬本眼看就要滑落。
蘇惟瑾一個箭步上前,伸手穩穩托住。
“蘇…蘇相公?”
陳芸娘轉過身,見到是蘇惟瑾,
臉上瞬間飛起兩朵紅雲,
手忙腳亂地斂衽行禮,
聲音細若蚊蚋。
“您…您怎麼來了?快請進。”
她眼神有些慌亂,
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並不淩亂的裙擺和鬢角。
眼前的蘇惟瑾,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她偷偷塞菜餅子的落魄少年了。
“路過,來看看陳伯父和陳嬸嬸,還有你。”
蘇惟瑾將賬本放好,
目光掃過略顯空蕩的書架和有些冷清的鋪麵,
心下明了陳家的日子依舊拮據。
超頻大腦瞬間回憶起當初昏迷醒來時,
那一塊雜糧餅子和少女擔憂的眼神,
以及後來幾次“自己被處罰”時,
她偷偷塞過來的還帶著體溫的餅子。
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他從未忘卻。
“爹娘都在後頭呢,
我…我去叫他們!”
芸娘說著,就要往後院跑。
“不必麻煩,我進去就好。”
蘇惟瑾溫和地阻止她,
跟著她穿過一道布簾,
走進後麵的小天井。
天井更顯狹小,一角堆著些雜物,
另一角架著個小泥爐,
正咕嘟咕嘟地煎著藥,
濃鬱的藥味正是由此而來。
陳母正坐在小凳上守著藥罐,
見到蘇惟瑾,先是吃了一驚,
隨即連忙站起來,在圍裙上搓著手,
有些無措:
“是…是蘇童生啊!
您…您快請坐,
屋裡窄,委屈您了。”
她慌忙要去搬屋裡唯一一張像樣的竹椅。
“嬸子千萬彆客氣,我站著就好。”
蘇惟瑾趕緊攔住她,
目光看向半開著門的裡屋,
壓低聲音。
“伯父今日身體可好些了?”
提到丈夫,陳母神色一黯,強笑道:
“勞您記掛,還是老樣子,
咳得厲害,下不了地。”
蘇惟瑾沉吟片刻,道:
“我能進去看看伯父嗎?”
“這…這怎麼好,屋裡病氣重,
彆衝撞了您…”
陳母連連擺手。
“無妨的。”
蘇惟瑾態度堅決,
芸娘也在一旁小聲道:
“娘,就讓蘇相公看看吧…”
陳母這才讓開身子。
裡屋光線更暗,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
一張板床,一張舊桌。
一個形容枯槁、不斷咳嗽的中年男子靠在床頭,
正是芸娘的父親陳伯康。
他見到蘇惟瑾,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訝異,
掙紮著想坐起來:
“是…是蘇童生?失禮了…”
“伯父快躺著。”
蘇惟瑾快步上前扶住他,
順勢坐在床沿,
手指看似不經意地搭在了陳伯康乾瘦的手腕上。
超頻大腦瞬間啟動醫學知識庫,
脈象浮緊而數,伴有濁音…
“伯父這病,是積勞成體虛,
又感了風寒,邪氣入裡,
鬱而化熱,煉液為痰,
痰熱壅肺所致。”
蘇惟瑾緩緩開口,語氣篤定。
“先前大夫開的方子,
可是以溫補為主,
兼用了些麻黃、杏仁?”
陳伯康和陳母都愣住了,
尤其是陳伯康,
他自己是讀過些書的,
聞言驚疑道:
“蘇…蘇童生還懂岐黃之術?
所言絲毫不差!
隻是這藥吃了許久,總不見大好,
反反複複…”
“方子大體是對的,
但或許可稍作調整。”
蘇惟瑾道。
“溫補之藥可稍減,
加入黃芩、桑白皮、瓜蔞仁以清瀉肺熱,
化痰止咳……”
他語速平穩,引經據典
(現代醫學知識經過古代中醫術語包裝),
說得頭頭是道,聽得陳家三人目瞪口呆。
“這…這…”
陳母又驚又喜,簡直不知說什麼好。
蘇惟瑾卻已從懷中取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
沉甸甸的青色布囊,
不由分說地塞到陳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