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彎腰把人扶起來：“快起來！石頭，咱們一個村長大的，我還能眼睜睜看你娘餓死？”
石頭懵了，不敢相信：“靈哥……你、你真肯借？”
張靈用力拍拍他結實的胳膊：“以前是哥不對，總逗你玩。這麼多年的感情，我心裡早拿你當兄弟了！兄弟有難，我能看著？”
他轉頭朝屋裡喊：“清漪，把咱家那塊豬肉，還有那袋五斤的麵，都拿出來！”
沈清漪心裡舍不得，那幾乎是家裡最後的存糧了。
但她還是低著頭，默默把東西都拿出來放在桌上。
石頭個子高，一眼就瞥見屋裡那幾個米缸麵缸都快見底了。
他頓時慌了，連連擺手後退：“不行！靈哥，這不行！這太金貴了！俺、俺不能要！你們都也沒糧了，俺拿了你們吃啥！”
張靈不由分說，一把將肉和麵袋子塞進他懷裡，語氣不容拒絕：“廢什麼話！叫你拿著就拿著！救你娘的命要緊！我們家餓不著！”
石頭抱著那沉甸甸的救命糧，看著張靈不容置疑的臉，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這兵荒馬亂的年景，蝗災旱災接連不斷，村裡誰家有餘糧？
他挨家挨戶求過去，換來的隻有緊閉的門和冷眼。
沒想到，最後竟是這個他從前沒太瞧得上的“靈哥”，把最後的口糧掏給了他。
這份恩情，太重了。
他猛地又跪了下去，這次哭得渾身發抖：“靈哥……謝謝……謝謝您！您這是救了俺娘兩條命啊！俺這條命，從今天起就是您的了！”
他抬起頭，淚眼模糊卻目光堅定地看著張靈：“俺石頭不會說漂亮話！但以後您讓俺乾啥俺就乾啥！刀山火海，俺要是皺一下眉頭，就是狗娘養的！”
張靈再次把他攙起來，語氣緩和了些：“彆動不動就跪。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幫襯著才能活下去。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快回去給你娘弄點吃的。”
石頭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重重點頭，抱著糧食就要走。
“石頭，等等。”沈清漪忽然叫住他。
石頭疑惑頓時心中一緊。
“難道嫂子不同意借糧食？”
他的心緊張到了極點。
隻見沈清漪快步走進屋，又拿出那件新買的布衣，遞給他：“這是你靈哥兒昨天買的新衣裳，我正好多一件，這兩天天冷，這件你帶回去給大娘穿，彆著涼再生病了。”
石頭摸著那柔軟乾淨的布料，看著眼前這個像仙女一樣善良的嫂子，鼻子一酸，差點又哭出來。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這樣善待過。
自己剛才竟然誤解嫂子。
真該死啊！
“嫂、嫂子……謝謝您！您和靈哥的大恩，俺石頭記一輩子！”他聲音哽咽。
“快回去吧。”沈清漪柔聲道。
石頭重重“哎”了一聲，抱著糧食和新衣，大步流星地走了，腳步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胡順在一旁默默看著這場戲，從石頭進門到離開，張靈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他都看在眼裡。
“嘖嘖，這一手收買人心，漂亮啊……”他心裡暗歎，“這石頭，往後怕是死心塌地要給他賣命了。”
他再看向張靈時，眼神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年輕人，殺伐果斷，又懂施恩攬人，哪裡像個尋常獵戶？
分明是潛龍在淵，就等風雲際會！
他越發覺得，自己這趟雲村來得太值了。
眼前這人，將來絕非池中之物，這小小的雲縣，絕對困不住他。
他壓下心緒，笑著對張靈說：“張小哥，仁義！這年頭，像你這麼大方又重情義的，可真不多見了。”
張靈卻望著門外，輕輕歎了口氣：“都是被這世道逼的。胡大哥，你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就像螻蟻一樣，盛世亂世都得被碾著走，能有啥辦法？無非是儘點力，能幫一個是一個罷。”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胡順喃喃重複著這八個字，心中巨震，猛地抬頭看向張靈。
隻見對方麵容平靜，眼神卻似乎看向了很遠的地方。
胡順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從這句話裡，仿佛窺見了一點張靈深藏的誌向和格局。
一個山野獵戶，竟能說出這般透徹又悲憫的話來？
他越發覺得，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