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銀紗漫過窗欞時,梁爽突然抬手抹了把臉。
指尖觸到眼角未乾的濕意,她怔了怔,隨即自嘲地勾起嘴角。
她撐著門板站起身,骨骼發出輕微的脆響,像是把那些軟弱的念頭都碾碎在月光裡。
走進浴室時,她的腳步在門檻處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鏡中的自己麵色蒼白如紙,唯有眼底的血絲紅得刺目。
她擰開冷水龍頭,銀白的月光與水流一起在瓷白洗手池中蕩漾,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水流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她將整張臉埋進蓄滿月光的水中,冰冷的觸感讓每一根神經末梢都清醒過來。
水波晃動間,她看見自己晃動的倒影——眼底的血絲像乾涸的河床,再也映不出半點淚光。
十秒。
二十秒。
水下的世界安靜得可怕,隻有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在耳膜鼓動。
恍惚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海底,黑暗從四麵八方壓來......
在月輪移過窗格的瞬間,她猛然抬頭,帶起一串銀亮的水珠,有幾滴濺在鏡麵上,將她的倒影切割成支離破碎的幾塊。
鏡中的女人發梢滴落著月光,眼神卻冷得像淬火的鋼。
那些糾纏不清的情緒,此刻都成了水中散儘的月華,再也拚湊不出完整的形狀。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漬在瓷磚上濺開成星芒狀的痕跡。
月光透過磨砂玻璃,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一個個未解的謎題。
梁爽轉身走進臥室時,月光正斜斜地爬上床頭櫃,一寸寸照亮了那台休眠中的平板電腦。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橫亙在床單上。
她的指尖在平板屏幕上輕點,監控係統無聲啟動。
十六個分屏畫麵在黑暗中同時亮起,像突然睜開的電子眼睛,冰冷的藍光映在她繃緊的下頜線上。
她的拇指在屏幕邊緣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這是她思考時的小動作。
指甲邊緣的倒刺刮過金屬外殼,帶來細微的刺痛,這點疼痛恰到好處,讓她保持必要的清醒。
監控畫麵開始一幀幀閃過,每個鏡頭都像一把解剖刀,試圖剖開這座公寓裡隱藏的秘密。
她的目光在各個分屏間快速遊移,不放過任何可疑的細節。
當畫麵切換到客廳時,她的呼吸突然一滯。
窗簾的擺動幅度似乎不太自然,就像......有人剛剛從那裡經過,但回放時,那裡又恢複了正常。
她的指尖懸在屏幕上方,最終緩緩垂落。
——什麼也沒有。
月光此時已經完全占據了半個房間,將監控屏幕的冷光逼退到角落。
在這涇渭分明的光影裡,客廳、走廊、書房、臥室......所有攝像頭拍下的畫麵都乾淨得近乎刻意。
鐘離的身影隻出現在窗邊那一段抽煙的視頻裡,除此之外,整個公寓安靜得像從未有人踏足。
視頻裡,他吐出的煙圈在月光中緩緩上升,最終消散在鏡頭邊緣,仿佛某種隱晦的隱喻。
她點開實驗室的監控回放,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0327分,虹膜鎖確實被開啟過,但訪問記錄一片空白,仿佛那隻是一陣風誤觸了傳感器。
更詭異的是,門鎖開啟的瞬間,走廊的聲控燈竟然沒有亮。
成像顯示實驗台前曾有體溫反應,可畫麵裡空無一人,連影子都沒有留下。
手指收緊的瞬間,平板邊緣的金屬硌得梁爽掌心生疼。
她早該料到會是這樣。
上次在頂樓,那樣緊急的情況下,他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篡改監控,抹去所有痕跡。
如今在她的公寓裡,他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手段——以他的能力,怎麼可能留下破綻?
梁爽關掉監控,將平板反扣在桌麵上。金屬與玻璃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她走到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手中玻璃杯的輪廓,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沾濕了她的指紋。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落地窗的鏡麵蒙著氤氳霧氣,映出她扭曲變形的倒影,就像她和鐘離的關係,永遠隔著層看不透的迷障。
這段時間積攢的零碎質疑、細枝末節的違和感,此刻在腦海中翻湧,像散落的拚圖碎片,亟待拚湊成完整的真相。
冷凝的水珠沿著杯壁滑落,在她眼底映出細碎的光——像極了那日海底浮上時,從睫毛墜落的鹹澀海水。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