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的指尖在觸碰到自己撕裂的衣領時,有一瞬間的凝滯。
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像一層薄紗,將瞳孔裡翻湧的情緒——憤怒、恥辱、荒謬,還有那絲如遊絲般纏繞心尖的痛楚——都籠在晦暗不明的迷霧裡。
鐘離的身影在她視線邊緣晃動,如同水中倒影,她越是想要看清,那輪廓就越發扭曲模糊。
就像站在鏡廊裡,無數個鐘離的倒影將她包圍,每個都帶著似曾相識的微笑,卻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她忽然覺得可笑。
十年前那個為她擋刀的少年,如今卻成了親手撕開她傷疤的人。
她太了解他了。
他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就像獵豹不會浪費體力追逐注定逃不掉的獵物。
這個認知讓她陷入更深的迷霧。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撒在冰麵上的碎玻璃,折射出無數個可能的真相。
而她就像個被困在迷宮裡的囚徒,每次以為摸到了出口,卻發現那不過是另一麵塗著出口圖案的牆。
——他到底想要什麼?
羞辱她?摧毀她?還是……逼她承認,她仍舊會為他失控?
這些問題像無數條交錯的暗河,在她心底無聲奔湧。
她分明看見水麵上泛起的漣漪,卻怎麼也摸不清水下的暗流究竟流向何方。
他為什麼要她離開白玉泉?隻是單純因為白玉泉和檀征驚人的外貌重疊?
是他那畸形的占有欲在作祟?就像孩童寧可摔碎心愛的玩具,也不願讓彆人觸碰?
她的指節收緊,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如同她此刻糾結的思緒。
每一個猜想都像一把鑰匙,卻怎麼也打不開眼前這把複雜的鎖。
記憶中的少年和眼前的男人重疊又分離,像兩張曝光的底片,再也拚湊不出完整的真相。
而她站在時光的斷層裡,既看不清來路,也望不見歸途。
她的唇角極輕地扯了一下,像是一個未成形的冷笑,卻又在瞬間歸於平靜。
然後——
"啪!"
一記耳光甩在鐘離臉上,力道狠得連她自己都震得掌心發麻。
鐘離的臉偏過去,他的嘴角滲出血絲,可他的神情仍舊從容,甚至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仿佛這一巴掌不過是一陣無關痛癢的風。
他緩緩轉回臉,舌尖抵了抵口腔內壁,嘗到血腥味,卻低笑了一聲。
"解氣了?"
他問,嗓音溫柔得近乎蠱惑。
梁爽沒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裡,血已經浸透了襯衫,暗紅色在黑色布料上蔓延,像一朵腐敗的花。
——他在逼她心軟。
用他的血,用他的傷,用那些她曾經最在意的、最無法抗拒的東西。
可這一次,她不會再上當。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喉嚨發緊,可她的表情卻冷靜得近乎漠然。
她轉身,走向客廳。
她的背影筆直,步伐平穩,仿佛剛才的崩潰從未發生過。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掌心,疼痛成了她維持清醒的唯一支點。
她從茶幾底下取出醫藥箱,動作機械而精準。
她走回來,在鐘離麵前停下,打開醫藥箱,取出酒精棉和紗布。
"把衣服脫掉。"
她說,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鐘離垂眸看向麵前的梁爽,卻隻看到她平靜如水的表情。
黑色襯衫緩緩滑落,那道橫貫胸口的舊傷疤猙獰地暴露在空氣中。
十年前為她擋刀時留下的印記,如今卻被一道嶄新的傷口殘忍地貫穿。
破碎的鏡片深深刺入肌膚,在皮膚上綻開一朵血色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