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孟之繼帶著十餘名精挑細選的親信,快馬加鞭趕赴四川。沿途所見,儘是流離失所的流民,他們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蒙古大軍在闊端的帶領下勢如破竹,連克數城,兵鋒所指,哀鴻遍野。照此情形,用不了多久,四川全境便會淪陷。一旦蒙古人站穩腳跟,順江南下,荊襄之地又將陷入危局。
“公子,沿江一帶蒙古哨卡密布,咱們若是繼續走水路,怕是會暴露行蹤。”一名親信低聲提醒道。
孟之繼勒住馬韁,望著遠處江麵上遊弋的蒙古戰船,眉頭緊鎖。他沉思片刻,沉聲道:“放棄水路,取道渝川,走山路入蜀。”
渝川一帶多是險峻山路,鮮有人跡,卻能避開蒙古人的耳目。眾人當即調轉馬頭,朝著連綿的群山奔去。
山路崎嶇難行,荊棘叢生。他們白日裡小心翼翼地穿行,夜晚則在山洞或密林中生火取暖,啃乾糧充饑。十餘名親信皆是百戰餘生的老兵,雖苦卻無一人抱怨。孟之繼更是身先士卒,一路上不僅要勘察地形,還要時刻警惕可能出現的危險。
曆時月餘,他們終於踏入蜀地。此時的蜀地已是一片狼藉,城池殘破,田園荒蕪。但孟之繼並未氣餒,他知道越是動蕩,越能找到可用之人。
他先是在一些隱蔽的山村找到了不少潰散的宋軍士兵,這些人身經百戰,隻是沒了主將才各自逃散。孟之繼亮出孟珙的令牌,曉以大義,許以重諾,很快便收攏了數千人。
蜀道的秋意比荊襄來得更烈些,山風卷著枯葉掠過棧道,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這片土地的苦難。孟之繼勒住馬韁,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劍門關,眉頭微微蹙起。自離開江陵已有月餘,所見之處儘是殘垣斷壁,流民如潮,心中沉甸甸的。
“將軍,前麵就是綿州地界了。”隨從親信策馬跟上,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這一路他們風餐露宿,白日裡打探消息,夜裡則在破廟或廢棄的驛站歇息,早已不複來時的精神。
孟之繼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路邊蜷縮著的流民。他們大多麵黃肌瘦,衣衫襤褸,孩童們睜著饑餓的眼睛,望著過往的行人,偶爾發出一兩聲虛弱的啼哭。蒙古軍此次入川,燒殺搶掠,許多州縣都成了空城,幸存的百姓隻能四處流浪,苟延殘喘。
“這些人裡,怕是有不少能打仗的。”孟之繼沉聲道。此次入川,招收散落在民間的兵力——無論是潰散的宋軍士兵,還是失去家園的流民,或是占山為王的綠林好漢,隻要願意抗蒙,都是可用之材。
親信咧嘴一笑:“將軍說得是。咱們沿途打聽了,綿州城外有個叫‘亂石坡’的地方,聚集了不少潰兵,領頭的是個叫張威的統製官,據說手裡還有千餘弟兄,隻是缺糧少械,快撐不下去了。”
孟之繼眼中閃過一絲亮色:“走,去亂石坡看看。”
亂石坡位於綿州城外的一片荒山中,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孟之繼等人剛靠近山口,便被手持刀槍的士兵攔住。
“站住!什麼人?”為首的士兵滿臉警惕,身上的鎧甲鏽跡斑斑,卻依舊握著刀,眼神裡透著一股悍勇。
孟之繼翻身下馬,朗聲道:“我乃京湖製置使麾下孟之繼,特來拜見張威統製。”
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雖年輕,卻氣度不凡,身後的親信也個個精悍,不敢怠慢,連忙道:“請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片刻後,一個身材魁梧、滿臉風霜的漢子快步迎了出來,正是張威。他曾是四川下轄府縣的統製,蒙古軍入川時兵敗潰散,帶著殘部逃到亂石坡,靠著劫掠過往的蒙古小股部隊和富戶維持生計。
“江陵孟之繼?”張威抱拳行禮,眼中帶著疑惑,“久聞京湖孟家軍威名,隻是不知將軍遠道而來,有何指教?”
“張統製客氣了。”孟之繼回禮,“孟某此次前來,是想請張統製和弟兄們,隨我共抗蒙古。”
張威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抗蒙?孟將軍說笑了。我這些弟兄,連肚子都填不飽,手裡的刀槍都快生鏽了,如何抗蒙?”
“糧草軍械,我可以解決。”孟之繼直視著他,“隻要你們願意加入我的隊伍,我保證弟兄們有飯吃,有衣穿,有像樣的兵器。將來收複失地,朝廷論功行賞,絕不會虧待大家。”
張威沉默了。他何嘗不想報仇雪恨,隻是這半年來的困頓,早已磨掉了許多人的銳氣。他看向孟之繼,見這少年將軍眼神堅定,不似說謊,心中不由一動:“孟將軍真能做到?”
“我孟家三代抗金抗蒙,從不說空話。”孟之繼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這是京湖製置使司的令牌,你若不信,可派人隨我去江陵取糧草。”
張威接過令牌,見上麵刻著“孟”字,還有京湖製置使司的印記,心中再無懷疑。他猛地跪倒在地,朗聲道:“末將張威,願率麾下一千二百弟兄,追隨孟將軍!誓死抗蒙!”
身後的士兵們聽聞有糧草軍械,也紛紛歡呼起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收服張威部後,孟之繼的隊伍算是有了根基。他將帶來的少量糧草分發給眾人,又讓人回江陵報信,催促運送第一批糧草軍械。隨後,他以亂石坡為據點,開始招收周邊的流民與綠林。
流民中,有許多是失去土地的農民,身強力壯,隻是缺個出路。孟之繼讓人搭建棚屋,發放糧食,告訴他們:“隻要肯參軍,不僅能吃飽飯,還能保護家人,將來蒙古人被打跑了,朝廷還會分田地。”許多人聽聞,紛紛報名,短短十日,便招收了五千餘流民。
綠林好漢則多是些桀驁不馴之輩,占山為王,不服管束。孟之繼沒有硬攻,而是親自上門拜訪。在青城山下,他遇到了占山為王的“保關寨”寨主陳濤。陳濤見他年輕,故意刁難,要與他比試槍法。孟之繼欣然應允,兩人在山寨前大戰三十回合,孟之繼以精妙的槍法勝了半招,陳濤心服口服,當即表示願意帶著兩千弟兄加入。
“孟將軍年紀輕輕,槍法竟如此了得,陳某佩服!”陳濤豪爽地拍著孟之繼的肩膀,“從今往後,我保關寨的弟兄,任憑將軍調遣!”
孟之繼笑道:“陳寨主過獎了。咱們目標一致,都是打蒙古人,不必分彼此。”
就這樣,孟之繼一路走,一路招兵。他治軍嚴明,從不允許士兵擾民,還常常拿出糧草接濟流民,漸漸贏得了蜀地百姓的信任。許多潰散的舊部聽聞消息,也紛紛前來投奔——有曾在釣魚城抗蒙的老兵,有熟悉山地作戰的獵戶,甚至還有幾名懂醫術和軍械的工匠。
一個月後,當孟之繼準備離開四川時,他麾下的人馬已從最初入蜀招收到的的數千餘人,擴充到了三萬餘眾。其中,潰散的宋軍舊部約一萬人,綠林好漢五千餘人,流民一萬五千餘人。雖然成分複雜,良莠不齊,但個個都帶著對蒙古人的餘人,眼神裡透著一股悍勇。
在綿州城外的空地上,三萬餘人列成鬆散的隊列。孟之繼站在高台上,望著下麵黑壓壓的人群,心中豪情萬丈。
“弟兄們!”他的聲音透過風,傳遍全場,“我知道,你們中有的人失去了家園,有的人失去了親人,有的人忍饑挨餓,在這亂世中苦苦掙紮!”
“蒙古人毀了我們的家園,殺了我們的同胞,這筆血債,必須用血來償!”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孟之繼的弟兄,是大宋的士兵!”他指著遠方,“我們要拿起刀槍,把蒙古人趕出去,收複我們的土地,保護我們的家人!你們有信心嗎?”
“有!”三萬人的呐喊聲震徹雲霄,連山風都仿佛被這股氣勢逼退了幾分。許多人眼中含著淚水,緊緊握著手中的兵器——哪怕隻是一根削尖的木棍,也像是握住了希望。
張威、陳濤等將領站在最前排,望著高台上的少年將軍,心中充滿了敬佩。他們知道,跟著這樣一位將軍,或許真的能打出一片新天地。
孟之繼看著這沸騰的人群,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招收這些人隻是第一步,要將他們訓練成能征善戰的勁旅,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有信心,隻要上下一心,這些飽經苦難的漢子,終將成為抗蒙的中堅力量。
“出發!回江陵!”孟之繼一聲令下,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地踏上了歸途。隊伍雖然龐大,卻井然有序,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
蜀道依舊崎嶇,但孟之繼的心中卻充滿了力量。他回頭望了一眼漸漸遠去的劍門關,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會帶著這支隊伍,重返四川,將蒙古人徹底趕出這片土地,讓這裡的百姓,重新過上安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