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II”研究所與其說是一個實驗室,不如說是一座深埋在萬年冰蓋下的微型城市。恒定的低溫、嗡嗡作響的空氣循環係統、以及無處不在的合金牆壁,構成了淩辰和淩玥姐弟倆全部的童年世界。
這裡的設備遠超舊時代,是克莉絲和淩嶽利用災變前最後的技術儲備和這六年來的嘔心瀝血打造的奇跡。然而,最讓這座冰冷鋼鐵堡壘充滿生機的,卻是兩個穿梭其中的小小身影。
七歲的淩辰像一道小旋風,光著腳丫飛快地跑過潔淨的走廊,腳下感應燈帶隨著他的跑動次第亮起。他身後跟著一個更小的“跟屁蟲”——一歲的淩玥,懷裡緊緊抱著一個智能奶瓶,瓶內的奶量會根據她的吮吸速度自動調節。令人驚異的是,她搖搖晃晃的奔跑速度竟能勉強跟上哥哥,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沒有絲毫疲態,隻有興奮的紅暈。
“辰辰!玥玥!慢一點!剛吃完東西不能劇烈運動!”淩嶽的聲音從身後的開放式研究區傳來,帶著無奈的寵溺。
克莉絲從一堆全息數據模型中抬起頭,看著兩個寶貝,嚴肅的表情瞬間融化,嘴角忍不住上揚:“算了,由他們去吧。他們的新陳代謝速率是普通孩子的三倍以上,這點運動量估計剛夠消食。”
正如她所說,這對兄妹是“普羅米修斯II”最珍貴的成果,也是所有人傾注愛意的中心。淩辰,EAH099,儘管那次意外中斷了融合進程並導致他失憶,但他身體的基礎素質依舊遠超常人。而淩玥,作為用淩辰穩定基因培育的“妹妹”,似乎表現得更加完美,她的智力發展和身體協調性甚至能媲美七歲的哥哥。
研究所裡的每一位叔叔阿姨都把他們寵上了天。機械工程師會偷偷用邊角料給他們做小玩具,營養師總會變著法子給他們調配口味更好的營養膏,就連最古板的安保主管,看到淩玥眨著大眼睛伸出小手要抱抱時,也會僵硬地彎下腰。
而當大人們沉浸於那些關乎人類命運的研究時,兩個孩子最好的玩伴兼老師,便是“羲和”。
“羲和”是舊世界人工智能技術的巔峰遺產,一台擁有近乎無限算力的超級AI。它的核心主機守護著研究所的一切運算,而它百分之十的算力則下載到了一個高度擬真的女性機器人載體中。這個載體擁有柔和的人類女性麵龐,眼神是溫潤的藍色光暈,身體是流線型的白色複合材質,既能展現出絕對的精密,又能做出最細微的擬人表情。
她是淩辰和淩玥的百科全書、保姆、以及通往舊世界一切的窗口。
此刻,羲和正坐在兒童區的軟墊上,全息投影在她麵前展現出一幅幅生動的畫麵。“這是舊世界常見的犬科動物,被稱為‘狗’。”羲和的聲音柔和而清晰,“它們是忠誠、聰明的夥伴,幫助人類完成許多工作,也是很多家庭的重要成員。”
畫麵中,金毛犬叼著報紙,柯基犬搖晃著短腿,牧羊犬驅趕著羊群……淩玥看得入了迷,連吮吸奶嘴的速度都下意識地加快了,發出“嘖嘖”的急促聲響,大眼睛一眨不眨,充滿了純粹的渴望。
蹲在一旁的淩辰看了看全息影像裡奔跑的小狗,又扭頭看了看妹妹閃閃發光的眼睛,默默地把這一切記在了心裡。對於這個自他有記憶起就存在的妹妹,淩辰有一個簡單而堅定的原則:玥玥想要的,他就要想辦法給她弄來。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幾天後,機會來了。研究所每月一次的外部物資輸送車抵達了對接艙。所有大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忙著清點、消毒、搬運那些來自其他幸存者據點的寶貴物資。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淩玥需要進行一次例行的全身深層代謝掃描,需要安靜地躺在醫療艙內一小時。
淩辰看著父母和研究員們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醫療艙裡漸漸睡去的妹妹,一個小計劃在他心裡成型。
他像一隻靈巧的小貓,悄無聲息地溜到物資對接艙的陰影處。巨大的運輸車底盤滿是冰雪和汙泥的混合物。淩辰沒有絲毫猶豫,他看準了底盤上一根堅固的橫梁,輕輕一躍,雙手雙腳便緊緊抱住了它,整個人像一件行李一樣,吊在了車底。
他記得羲和說過,運輸車會去一個叫“熔爐前哨”的地方,那裡有很多人,還有很多從舊世界廢墟裡找到的東西。那裡,一定有妹妹想要的“狗”!
對接程序結束,氣密門緩緩打開。運輸車倒車,駛出,沿著冰下隧道向外麵前哨站駛去。
克莉絲剛剛完成一批新樣本的錄入,下意識地想用內部通訊係統看看兩個孩子在哪。羲和的警報幾乎在同一時間直接傳入她的個人終端。
【警告:生命信號‘淩辰’脫離核心區域。】【追蹤信號顯示,目標正隨‘北極熊07’號運輸車移動。】
克莉絲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猛地衝到監控屏前,調出了對接艙最後的錄像畫麵——那個小小的身影,如同猿猴般靈巧地攀上並隱藏在車底的全過程,清晰無比。
“淩嶽!”她的聲音因極度恐懼而尖利,“辰辰……辰辰他溜上運輸車出去了!”
淩嶽手中的數據板“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研究所內溫馨日常的假象被瞬間撕得粉碎,冰封末日真正的殘酷,以一種他們最無法接受的方式,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