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頓家宴結束後,已經日近黃昏朱九獨自一人離開了皇城。
他要去做一件早就應該去做的事情了。
葉片簌簌落了半地,朱九推門時。
靴底碾過槐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竟壓過了他盔甲上銅扣碰撞的輕響。
他這次過來就連收拾的時間都沒有,而是直接飛奔過來的。
不論是哪一個平行線,他都虧欠妙清太多,他不想這次還留有遺憾。
畢竟這次出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還沒等朱九回過神來,妙清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夫君。”
案前的聲音先於人影傳來,輕得像秋陽裡飄著的雲絮。
朱九抬眼時,徐妙清正放下手中的狼毫,指尖還沾著點淡墨。
她起身時沒急著迎過來,先理了理月白襦裙的褶皺,爐裡的檀香還在嫋嫋地飄,把她的影子映在牆上,軟而挺括。
像極了成婚那日她穿著霞帔的模樣。
朱九這才邁進門,他竟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讓你等久了,妙清!”
他聲音比去時啞了些,喉結滾了滾。
剛要伸手,又想起手上沾著的泥,便在身側攥了攥。
徐妙清已走到他跟前,沒去碰他的盔甲,隻抬手拂了拂他肩頭的槐葉。
她指尖碰到他衣領時,才見著他鎖骨下那道淺疤,結了層淡褐色的痂,邊緣還泛著點紅。
“受傷了?”
她問得輕,目光落在他眼底,沒帶半分怨懟,隻藏著點疼。
朱九“嗯”了聲,倒有些局促。
徐妙清指尖碰著他的手,才覺出他掌心的涼。
“茶還溫著,我去給你倒。”
她轉身往案邊走,案上那盞青瓷盞裡,茶湯還冒著細煙自他走後。
她每日辰時煮茶,申時再熱一次,總怕他回來時喝不上熱的。
朱九看著她的背影,見她走到案前,先把《文心雕龍》合了,書脊上還夾著片乾了的石榴花瓣。
是成婚那日落在書頁裡的,如今紅得像點在宣紙上的朱砂。
“上月翻到《物色》篇,見你注了句‘黃河秋汛如奔馬’。
倒想起你信裡寫的灘塗景象。”
徐妙清端著茶過來,遞到他手裡。
“我在頁邊補了些父親從前說過的治水舊事,往後你再去那邊,或許用得上。”
朱九低頭看那茶盞,盞沿印著圈淺青的纏枝紋,是她的陪嫁。
新婚那日兩人用這對盞喝了合巹酒,後來他走了。
她便每日用這盞喝茶,杯底的茶垢都積出了淺淡的圈。
他喝了口茶,暖意從喉嚨滾到心口,才敢抬頭仔細看她。
現在的他隻是覺得這個時間過於珍貴,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離去。
三個月沒見,她鬢邊的銀簪還是成婚時他給插的那支。
隻是發間多了根素色的絹帶。
該是怕打理長發費時間,方便讀書時束發。
“今日剛剛處理完那些事,剛和八哥吃了點東西就過來了。”
他說著,見徐妙清正伸手去摸他盔甲下擺的破洞。
朱九咧嘴一笑。
“這沒事不過就是打那幫瓦剌的時候弄的,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