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打聽好了,要選新疆長絨棉的衣裳,摸著軟乎乎的,吸水性還好,孩子出汗了也不粘身子,比化纖的舒服。
上次在市裡進貨時,批發商說這種衣裳上個月賣了兩百多件,比其他材質的多賣一倍。
衣裳上要印“熊貓盼盼”的圖案,去年亞運會後,“熊貓盼盼”特彆受歡迎,上次有個媽媽就問他有沒有印盼盼的衣裳,說孩子吵著要。這種衣裳一件能賣15塊,比化纖的貴5塊,但家長都願意為孩子花這個錢。
再進兩排小鞋子,
鞋底是軟橡膠的,鞋頭縫著防撞的布,孩子穿著不硌腳,一雙賣8塊,比棚子裡的塑料涼鞋耐穿多了——現在賣的塑料涼鞋,有的穿半個月就斷底了,家長雖然不說,但下次就不來了。
甚至能在角落隔個小間,擺個煤爐煮橘子水,加兩勺冰糖,熬得稠稠的,一杯賣5毛錢;
再進點縣食品廠做的雞蛋糕,一塊錢兩個,蓬鬆又香甜。
家長帶著孩子來,能坐下來歇會兒,比站在棚子外吹風舒服,自然願意多花錢。
上次有個媽媽帶孩子來買橡皮,孩子鬨著要喝水,她隻能抱著孩子去遠處的水龍頭接,回來時孩子都哭了。要是當時有橘子水,說不定她還能多買個玩具,甚至再買塊雞蛋糕。
三、日子得讓孩子舒坦
要是門麵帶個小閣樓,就能帶著笑笑搬出這筒子樓了。
這樓漏雨時,接水的搪瓷缸子總在半夜“嗒、嗒、嗒”響,漏雨的地方就在床頭上方,有時候雨水濺到枕頭上,笑笑的小被子邊緣都潮了。
她縮在他懷裡說“爸爸,冷”的聲音,像根針總紮他心口。牆皮掉渣能埋住鞋跟,掃完第二天又掉一層,笑笑的小襪子上總沾著白灰,每天晚上洗腳,盆裡都能沉下一層灰。
換個亮堂地方,窗戶大,陽光能照進屋裡,笑笑能在地上鋪張紙畫畫,不用總縮在角落裡。
上次她想畫太陽,鉛筆剛拿出來,牆皮就掉在紙上,把畫都弄臟了。
笑笑當時小嘴一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沒哭,隻是把臟了的畫紙折成小方塊,塞在口袋裡,晚上偷偷拿出來看,還跟林凡說“爸爸,等咱們有新家,我要畫好多好多太陽”。
四、腰杆得憑著底氣直
從“擺攤的”變成“開店的”,旁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
上次去市裡進貨,批發商老李看他拎著個破布包,連好貨都不願拿出來,隻把壓箱底的舊玩具給他,說“你這擺攤的,賣貴了沒人要”。
要是有了店,他能提著印著“笑笑寶貝屋”的帆布袋子去,批發商說不定能給個批發價——
比如AD鈣奶,現在拿價4.5元一板,有店的話能降到4.2元,一箱20板就能省6塊,一個月進10箱就能省60塊,一年就是720塊,夠給笑笑買好幾件新衣裳了。
跟工商、稅務打交道,也不用再縮著脖子。
上次工商來查棚子,他遞煙都沒人接,人家隻是皺著眉說“下次趕緊辦手續”;
可人家看他是“正經商戶”,說話都能多幾分客氣。上個月老吳去辦營業執照,工商的人還跟他聊了會兒進貨的事,說“最近兒童用品好賣,你可以多進點”,還提醒他注意保質期。
可筆尖頓在紙上,風險也像影子似的跟過來,甩都甩不掉。
五千塊拿出去,像從心窩子裡剜肉——這是他和笑笑攢了小半年的底氣,一分一厘都浸著汗。
租金一年一千一,押金三百,裝修要一千五(刷牆買石灰、膩子得兩百,石灰得選縣建材廠的,一袋五塊,兩袋就夠,膩子一袋八塊,一袋能補不少縫;
找木匠打貨架要八百,張師傅上次修棚子的貨架,收費便宜,一天五十,打三排貨架最多兩天;
鋪水泥地麵得五百,水泥一袋八塊,最少要六袋,還得買沙子,一方沙子二十塊),首批進貨要兩千一,加起來正好五千,流動資金一下就薄了,隻剩床板下鐵盒裡的八百六十三塊,還是他平時省下來應急的。
店開起來,目標也大了,稅務的人會常來查賬——1998年個體戶每月交二十塊定額稅,要是營業額超了五千,還得按3%補稅。
他算了算,要是每月賣五千塊,就得交一百五十塊稅,比棚子的攤位費多了十多倍。
衛生的也會來瞅一眼,要是沒掛健康證、地麵有灰,一次就罰五十,上次老吳就因為地麵沒掃乾淨,被罰了二十塊。
黑皮、錢老西說不定會更盯緊,覺得他“賺了錢”。
之前每月要五十“管理費”,現在說不定要一百,甚至更多。要是不給,他們說不定會來店裡搗亂,比如把貨架推倒,或者嚇跑顧客——
上次有個攤主開了店,地痞就天天來“串門”,最後沒辦法,隻能每月交“保護費”。
萬一生意不好,租金、水電(每月電費十五,水費八塊)像無底洞,比棚子虧得快多了。
棚子每月就交十塊攤位費,虧了最多把貨清了,損失也不大;可店要是虧了,不僅租金得賠進去,裝修的錢、進貨的錢也都打了水漂,到時候連給笑笑買吃的錢都可能沒有。
林凡盯著紙上的“安全”“孩子”兩個詞,指尖把紙都捏出了褶,紙邊都快被指甲摳破了。
這時,裡屋傳來笑笑的夢話,“爸爸,要糖”的小奶音飄進耳朵裡,軟乎乎的——
昨天她看見隔壁小孩吃水果糖,橘色的糖紙閃著光,眼饞了半天,一直盯著人家的手,卻沒跟林凡要。
林凡問她想不想吃,她搖了搖頭說“爸爸賺錢辛苦,不吃”,他沒舍得買,隻答應她“等爸爸賺錢了給你買一大罐,各種口味的都有”。
他突然就下了決心——不能因為怕摔,就不敢學走路。
他比彆人多著十幾年的見識,知道以後家長對孩子的花銷會越來越大方。
去年縣城新生兒比前年多了兩百多個,縣醫院的婦產科都加了床,兒童用品肯定會越來越吃香。
要是連開個小店都畏首畏尾,怎麼給笑笑攢下未來?
怎麼讓她不用再受委屈?
他拿起鉛筆,在筆記本上重重寫下兩個字,墨都透了紙背:乾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東邊的天空才泛出點魚肚白,遠處的雞剛叫第一聲,林凡就叫醒了王猛。
王猛住在棚子後麵的小隔間裡,鋪著稻草和舊棉絮,被子是林凡穿過的舊外套改的,又薄又硬。
聽見動靜,王猛揉著眼睛坐起來,頭發亂得像雞窩,眼角還掛著眼屎,嘴裡嘟囔著
“凡子,這麼早乾啥”。
“猛子,今天你多盯會兒棚子,我帶笑笑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
林凡遞給他一個熱饅頭——
是昨天張嬸給的,張嬸兒子在外地打工,
平時總接濟他們,這個饅頭他沒舍得吃,用布包著揣在懷裡,還帶著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