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通話時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喉結在脖頸處輕輕滾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般小心翼翼。
可客廳裡實在太靜了,靜得能清晰聽見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真可謂落針可聞。窗外的月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更添了幾分壓抑。
秦淑慧和蘇瑾瑜早已從庭院裡走了進來。庭院中那幾株梔子花正開得旺盛,白色的花瓣上還沾著傍晚的露水,可兩人此刻卻無心欣賞這份景致。
他們就站在不遠處那架雕刻著纏枝蓮紋樣的梨花木屏風旁,屏風上的花紋細膩精致,卻擋不住林凡壓抑的對話,
那些斷斷續續的話語像細密的針,悄無聲息地鑽進了兩人的耳朵,他們聽去了大半內容,心裡也漸漸泛起了不安。
秦淑慧手裡還緊緊攥著特意給重孫女笑笑準備的桂花糕,那是她清晨特意去巷口老字號糕點鋪排隊買的。
油紙包裹著溫熱的糕點,甜香絲絲縷縷地逸散在空中,那股甜膩的香氣本應讓人心情愉悅,此刻卻驅不散客廳裡悄然凝聚的緊張氣氛,反而讓這份壓抑愈發明顯。
她的手指微微收緊,油紙發出輕微的褶皺聲,眼神裡滿是擔憂,時不時望向林凡的方向。
蘇瑾瑜身上那件剪裁精良的淺灰色西裝尚未換下,西裝麵料質感極佳,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顯然是剛從重要的場合趕回來。
但他的領帶已被鬆了半截,領口處的紐扣也解開了一顆,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平日裡,他總是衣著整齊、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商界精英的沉穩與乾練,可此刻眉宇間不見了那份從容,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關切,眉頭微微蹙起,眼神緊緊鎖定著林凡,似乎想從他的神情中探尋出些什麼。
秦淑慧最先走過來,腳步放得極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生怕自己的腳步聲驚擾了正在通話的林凡。
她走到林凡身邊,聲音裡帶著老年人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擔憂,那聲音輕柔卻又清晰地傳入林凡耳中:
“小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晚晴她……身體又不舒服了?”
要知道,蘇晚晴一直在上海小姑所在的同濟醫院養病。那家醫院在國內醫療領域頗具名氣,尤其是在心血管疾病治療方麵更是處於領先水平,可即便如此,蘇晚晴的病情還是讓全家人時刻牽掛。
之前蘇晚晴一次病情反複,秦淑慧整夜整夜地守在醫院外,眼睛都熬紅了,從那以後,隻要家裡有一點風吹草動,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蘇晚晴的身體狀況。
“媽,您彆擔心,不是晚晴。”
林凡連忙打斷秦淑慧的話,語氣急切,生怕老人家越想越偏,往更壞處琢磨。
他深知秦淑慧近來為蘇晚晴操心得夜裡都睡不踏實,常常淩晨還能看到她房間裡亮著燈,有時候還會偷偷抹眼淚。
他不想再讓老人為其他事情擔憂,可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輕易能瞞過去的。
他略一躊躇,手指在身側輕輕摩挲著,心裡反複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這事顯然瞞不住,而且他若要臨時趕回縣城處理這事情,需要調配車輛、安排時間,還得跟晚晴說明,這些都必須獲得蘇家的理解與支持。
此次前來,蘇家待他不薄,完全已經把他當成親人家人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給蘇家帶來麻煩,可現在麵臨的威脅涉及到孩子,他不得不尋求幫助。
他下意識地攥了攥手心,感受到一絲潮意,那是緊張導致的手心出汗。
他定了定神,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是我老家縣城那邊,之前跟我有些過節的兩個混混,叫黑皮和刀螂的,最近刑滿出獄了。
他們現在在找我麻煩,已經去我經營的笑笑寶貝屋鬨過事了,把店裡的玩具推倒了好幾箱,還打碎了門口的展示櫃。
甚至……甚至揚言威脅到了笑笑,說要對笑笑不客氣,讓我等著瞧。”
“威脅笑笑?!”
一直沉默旁聽的蘇瑾瑜聽到“笑笑”兩個字,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結,原本溫和的眼神驟然變冷,宛如冬日裡驟然封凍的湖麵,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這位蘇家最小的兒子,年僅三十二歲便執掌龐大商業帝國。
在商界,他憑借精準的商業判斷和果斷的決策能力,帶領公司在多次市場危機中化險為夷,將公司的業務版圖不斷擴大,被商界同行敬畏地稱作“少帥”。
此刻,他周身那股在無數次談判桌上磨煉出的淩厲氣勢瞬間透體而出,仿佛能穿透空氣,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平日裡,在涉及數億金額的商業談判中,隻要他露出這般神色,再難纏的對手也會收斂氣焰,乖乖回到談判桌前重新商議條件。
有一次,公司與一家外資企業談判一個重要的合作項目,對方態度強硬,提出諸多不合理要求,蘇瑾瑜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和氣勢,
加上縝密的數據分析和有力的反駁,最終讓對方妥協,簽下了對公司極為有利的合**議。
此刻,連客廳裡的空氣都仿佛沉重了幾分,那隻懸掛在窗沿、偶爾被微風拂動的黃銅風鈴也靜止不動了,仿佛被這強大的氣場震懾住一般。
整個客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幾人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織。
“具體怎麼回事?
你跟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必須詳細說說。”
蘇瑾瑜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他指了指連接客廳的偏廳,那裡的門簾輕輕垂著,
“去那邊說,隔音好些,彆讓在裡屋玩的笑笑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