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4月30號,石添像往常一樣,忙完誌願者的工作後在社區活動室休息,屋裡那台老舊的收音機便傳出了播音員清晰有力的聲音:“各位聽眾朋友們,下麵為大家播報一則振奮人心的消息。在北京昌平,4000名建築工人和解放軍戰士齊心協力、晝夜奮戰,僅僅用了7天的時間,就奇跡般地建好了一所專門治療非典型肺炎的醫院!並在今天正式投入使用,這所醫院配備了最先進的醫療設施,擁有專業的醫護團隊,將全力救治每一位非典患者。與此同時,經過各方不懈努力,疫情已經得到了有效控製,患者和外界得到了妥善的隔離與治療,感染人數持續下降……”
石添整個人猛地僵在了原地,眼睛瞬間瞪大,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隨後,那神情漸漸被激動與喜悅所取代。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身體微微顫抖,心中湧動著難以言表的澎湃情緒。
一方麵,他為國家抗擊疫情展現出的這種驚人的快速反應機製由衷地感到敬佩。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集結如此龐大的人力、物力,完成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這背後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與付出啊!
另一方麵,這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瞬間重新點燃了他對生活的信心。這段日子以來,疫情的陰霾籠罩,生活處處受限,沒辦法正常工作,自己又深陷與林靜、鄭迅的情感糾葛之中,他感覺身心俱疲,未來一片迷茫。而此刻,希望之光穿透雲層,他堅信要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恢複正常,大家能重新走上街頭,自由地呼吸新鮮空氣,孩子們能在校園裡歡聲笑語,商店裡會再次熱鬨非凡……
石添快步回到家,看到媽媽和姥姥還有老姨也在看電視上這個報道,他上握住媽媽的手,聲音略帶顫抖卻又充滿喜悅地說道:“媽,您聽到了嗎?疫情快過去了,咱們的生活要變好了!”媽媽眼中也閃爍著淚光,微微點頭,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晃半個多月過去了,和石添預想的一樣,自從小湯山醫院建成以後,果然每天通報的感染患者在慢慢地減少,身處在北京和北京周邊的人們生活慢慢回到正軌,而媽媽身體的恢複,更讓石添感覺到欣慰,她已經可以拄著拐杖站起來了。而老姨也接到她們單位的通知,下周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晚上吃完飯,石添像往常一樣,回到自己屋,輕輕打開那盞昏黃的台燈,柔和的光線灑在書頁上,他剛準備看從社區活動室拿回來的報紙,就聽到老姨在外麵喊他的名字。
石添趕忙起身,來到客廳,隻見老姨正襟危坐,神色格外鄭重其事。他心裡不禁“咯噔”一下,隱隱覺得老姨要說的事兒非同小可。
老姨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石添坐下,然後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添兒啊,老姨今天跟你說個事兒,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一直琢磨著你的未來。你看啊,咱這小縣城,發展機會少,你又有上進心,窩在這兒可惜了。”
石添微微皺眉,眼中滿是疑惑,靜靜聽著老姨往下說。
老姨頓了頓,眼神裡透著幾分期待:“我結婚後,跟你姨夫一直住在單位,家裡那房子就一直空閒著。我想著,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讓你去北京闖闖,正好給你當個落腳的地兒。現在啥時代了,電腦可是熱門,你去北京找個地兒學電腦,好好把這門技術學紮實了,將來找份好工作,指定比在這兒強太多了。你媽身體現在慢慢在恢複,能拄著拐杖走路了,家裡有你姥姥和你舅,你也能放心,你要是能在北京乾出一番名堂,以後照顧起家來,不也更有底氣嘛。”
石添聽完,一下子愣住了,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東屋的房間,那裡躺著癱瘓在床的媽媽,這些年媽媽承受的勞累。近一年來遭遇的痛苦、自己成長的艱辛,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去北京,意味著有機會改變命運,給媽媽更好的生活;可離開熟悉的家鄉、親人和朋友,又讓他滿心忐忑。
一時間,他心中亂七八糟。一方麵,對未來的憧憬如小火苗般在心底悄然燃起,北京,那個繁華又充滿機遇的大都市,或許能讓他綻放不一樣的光芒;另一方麵,他想到了鄭迅,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無話不談的摯友,還有林靜,那個讓他心動又不知如何麵對的女孩,這一走,他們之間的情誼該何去何從?那些未解開的情感糾葛又會怎樣發展?
石添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半晌才擠出一句話:“老姨,這事兒太突然了,我……我得好好想想。”
老姨理解地點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姨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容易,你慢慢想,不過機會可不等人,抓緊時間做決定。”
石添回到房間,緩緩坐下,台燈的光依舊昏黃,可他的心境卻已截然不同。窗外,夜色深沉,仿佛藏著無儘的未知,正如他此刻麵臨的抉擇,是勇敢邁向北京開啟新的人生篇章,還是留在熟悉的家鄉守著過往的一切,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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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石添的雙眼布滿血絲,精神卻格外亢奮。他望著窗外漸漸破曉的天空,心中五味雜陳,但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從長遠考慮,他知道老姨的提議或許是改變命運的關鍵契機。北京,那個遙遠而充滿誘惑的大都市,仿佛在向他招手,那裡有著更多的機遇、更廣闊的天地,或許能讓他真正成長,有能力給予癱瘓在床的媽媽更好的生活。
而另一方麵,去北京也意味著他能暫時遠離鄭迅和林靜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一想到這兒,他的心中難免泛起一絲苦澀與愧疚。鄭迅,這個與他從小相伴長大的摯友,他們一起度過了無數難忘的時光;林靜,那個讓他心動卻又不知如何麵對的女孩,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可如今,為了不讓這份複雜的情感繼續而乾擾到三人的關係,為了不傷害鄭迅,他隻能選擇暫時逃避。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房間,石添走出房門,找到老姨,眼神堅定地說:“老姨,我想好了,我決定聽從您的意見,去北京闖闖。不過,我得先把家裡的事安頓好,起碼和工廠說一聲,然後和朋友們告個彆。”老姨看著他疲憊卻又透著決然的麵容,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心疼,輕輕點了點頭:“孩子,你能這麼想就好,家裡這邊你放心,有姥姥,有你舅舅舅媽還有我呢,我們會照顧好你媽媽的。你就安心地去闖一闖吧。”
接下來的幾天,石添的生活被忙碌與不舍填滿。他早早起床,洗漱完畢後,特意精心挑選了一些大家平日裡愛吃的零食,隨後便騎著自行車向工廠駛去。
走進熟悉的車間,機器的轟鳴聲依舊,可石添的心境卻大不一樣。他徑直走向三舅的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待聽到那聲熟悉的“進來”後,才推門而入。三舅正埋頭看著賬目,見是石添,微微一愣,隨即露出笑容:“石添啊,找我啥事?”石添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三舅,我要去北京闖闖了,來跟您辭個職。”三舅手中的筆頓住,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不過很快就恢複過來,點頭說道:“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有大誌向,出去闖闖也好。”
石添把零食放在桌上,略帶羞澀地說:“三舅,這是給大家買的,這段時間多虧了大家照顧,我心裡感激。”三舅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孩子,就是仁義。”接著,三舅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這是你的工資,我給你多結了一百,你彆推辭。”
石添見狀,趕忙擺手:“三舅,這不行,您給的工錢夠多了。”三舅卻一臉堅持,把信封塞到他手裡:“拿著,多出這一百這是當舅的一點心意。你這孩子勤快、懂事,現在這樣的孩子太少了。希望你能在北京好好工作,要是遇到啥困難,記得跟家裡說。”石添眼眶微紅,用力點了點頭,聲音略帶哽咽:“三舅,我知道了,謝謝您。”
從三舅辦公室出來,石添走向車間。張師傅最先看到他,停下手中的活,迎上來:“石添,剛聽見你說你要走啦?”石添嗯了一聲,眼眶又有些濕潤。小徐也圍過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著關切的話,眼裡滿是不舍。石添和張師傅緊緊擁抱,張師傅在他耳邊低語:“孩子,出去好好乾,咱車間所有同事永遠是你的後盾。”石添含著淚水拚命的點頭,鬆開張師傅,石添又轉向小徐,兩人擁抱的瞬間,小徐拍了拍他的後背:“到北京穩定住了,記得打廠裡電話給兄弟們報個平安,常聯係,等你混出名堂來,我們哥幾個沾沾你的光。”石添一一回應著,和每一位同事話彆,曾經一起工作的點滴湧上心頭,那些忙碌而又充實的日子,此刻都化作不舍的眷戀。
待和同事們告彆完,石添騎車走出工廠大門,回頭望了望,這裡承載了他成長的一段記憶,如今即將奔赴新征程,雖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憧憬。他深吸一口氣,手中的信封放進褲兜兒,騎車往城裡走。
微風拂過他的臉頰,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愁緒。車輪緩緩轉動,駛過市醫院的大轉盤,他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看路邊加油站邊掛著的時鐘,指向11點半,時間剛剛好,他知道,鄭迅快要放學了。
石添抿了抿嘴唇,雙腿更加用力地蹬著踏板,自行車一路向東疾馳而去。五月份的中午,天氣已經很熱了,石添後背被太陽光曬的有些刺癢,道路兩旁的店鋪如往常一樣,熟悉又陌生,他卻無心觀察,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與鄭迅過往的點點滴滴。那些無數次一起上學放學、在巷子裡追逐打鬨的日子仿佛還近在眼前,而如今,自己即將奔赴北京,這一去,這種熟悉的朝夕相處日後不會再有了。
不一會兒,東關古城門那滄桑而又雄偉的輪廓映入眼簾,石添在城門下的路邊緩緩停下,這裡是鄭迅每天放學的必經之路。他把自行車支好,靠在城牆邊,雙手插兜,眼睛直直地向東盯著鄭迅放學的方向,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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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大概十分鐘,過往的行人中開始有了三五成群的學生向東走過來,石添偶爾能看到人群中以前的二中同學,他們向石添投來好奇的目光,因為自打初中畢業,有好多人沒見過石添,石添和他們一一點頭致意,但也不和他們搭話。終於,遠處又有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騎車駛來,石添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是鄭迅的身影。他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準備迎接這場即將到來的告彆。鄭迅也看到了石添,先是一愣,隨即加快腳步跑了過來,臉上帶著疑惑:“添哥,你咋在這兒?等我嗎?”石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走,咱找個地方聊聊。”鄭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默默地點了點頭,把自行車停在石添自行車旁邊,兩人一前一後向城門旁的一條小路走去,這條小路彎彎曲曲斜著向上能通到城牆上麵,一路無言,隻有腳步踩在地上老城牆磚上的聲響。
不一會兒,石添帶著鄭迅就沿著那條彎彎曲曲、斜著向上的小路來到了城牆上。城牆上微風輕拂,吹起他們的衣角,卻吹不走此刻凝重的氣氛。石添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看著鄭迅的眼睛,鄭重地說:“迅兒,我有件事兒要跟你說,我要去北京了。”
鄭迅聽到這話,眼睛瞬間瞪大,臉上滿是驚訝之色,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一時愣住。片刻後,他回過神來,眼中的驚訝漸漸被理解所取代,輕輕點了點頭,低聲說:“我說今天上午我這心跳的厲害,總覺得有啥事,原來是這回事。”說著,他微微仰頭,望向遠方,像是在平複心情,又像是在掩飾眼中失落,接著長歎一聲:“唉,沒想到,最好的朋友也要離我而去了。”
石添看著鄭迅落寞的樣子,心中一陣酸澀,趕忙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呸!真不吉利,我隻是去北京找工作,又不是不回來了。逢年過節我肯定會回來和你聚聚的,咱們這情誼,哪能就這麼斷了呢?將來就算死了,也要和你的墳挨著呢,等我在北京站穩腳跟,說不定還能給咱哥兒倆創造點機會,一起乾出一番大事業。”
鄭迅轉過頭,看著石添真誠的麵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知道,就是一時有些感慨。你放心去吧,我肯定支持你。不過,你一個人在外,可得照顧好自己,要是遇到啥難處,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彆一個人扛著。”
石添用力地點了點頭,心中滿是感動:“我會的,你也一樣,在這兒好好學習,咱們都要越來越好。”兩人並肩站在城牆上,望著城牆下熟悉的街道、房屋,那些曾經一起度過的歡樂時光仿佛還在眼前,如今卻即將麵臨分彆,雖有不舍,但他們心中也都清楚,這是成長路上必須邁出的一步。
“你和林靜說了嗎?”鄭迅突然話鋒一轉,問石添:“你聯係到林靜了嗎?”提到林靜,石添心頭一顫,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林靜明明找過他,可他怎能讓鄭迅知曉,他太怕鄭迅會難過了。於是,石添含含糊糊地說:“沒,我正在想辦法聯係她呢。”說話間,石添的目光有點躲躲閃閃,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林靜的深情一吻,緊接著,一股深深的負罪感湧上心頭。
鄭迅並沒察覺到石添的表情變化,他接著說:“前幾天我從林靜初三時的同桌那裡查到了林靜在永清的地址,不如給你,你給她寫封信告訴她,這樣比較好,我現在是不敢聯係她了,怕再傷害到她。”說著,鄭迅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林靜的地址,遞向石添。石添看著紙條,手伸出去一半又縮了回來,他心裡矛盾極了,既渴望和林靜告彆,又害怕與她再有過多牽扯,更不想因此傷害到鄭迅。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接過了紙條,低聲說了句“行”,聲音裡透著幾分心虛與無奈,而此刻,三人之間那微妙複雜的情感紐帶,在這城牆上被拉扯得愈發緊繃。
“你順便幫我解釋解釋,幫我道個歉。“鄭迅紅著臉,低著頭和石添說道,在他看來,石添是能解開他和林靜此時僵局最合適的那個人。
石添握著那張紙條,指尖微微顫抖,仿佛它有千斤重。聽到鄭迅那句請求,他的心更是猛地一揪,喉嚨像被堵住,半晌才艱難地應了一聲:“好。”此時,城牆上的風似乎更猛烈了些,吹亂了他們的頭發,卻吹不散這愈發濃稠的尷尬與糾結。
鄭迅像是終於卸下了心頭一塊巨石,長舒一口氣,拍了拍石添的肩膀,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添哥,那就拜托你了。我知道這事兒不好辦,可我實在沒轍了。”石添看著鄭迅那滿是期待又略帶愧疚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隻能再次點頭。
兩人又在城牆上默立了片刻,誰也沒再開口,往昔的歡聲笑語與此刻的沉重壓抑形成了鮮明對比。最終,還是石添打破了僵局,他聲音略帶沙啞地說:“時候不早了,咱下去吧。”鄭迅默默跟在後麵,兩人沿著來時的路緩緩走下城牆。
石添跨上自行車,回頭望向鄭迅,擠出一個略顯牽強的笑容:“我走了,你多保重。”鄭迅揮了揮手,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一路順風。”
石添騎車遠去,身影逐漸消失在街角。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濕,那張寫著林靜地址的紙條仿佛要將他的掌心灼傷。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林靜,如何在不傷害鄭迅的前提下,解開這一團亂麻般的情感糾葛。而此時,遠在永清的林靜,是否也正站在某個窗前,思念著他們,全然不知即將有一封承載著複雜情感的信朝她奔赴而去。
人生仿若一場充滿岔路的旅程,石添站在了友情、愛情與夢想的三岔口,每一條路都通往未知,每一個選擇都伴隨著失去與獲得。他手中的紙條,不隻是一個地址,更是命運遞來的考題,抉擇的重量壓在肩頭,讓他領悟到成長從不是坦途,而是在兩難、甚至多難困境中,權衡堅守與放手的藝術。此刻,城牆上的風依舊呼嘯,似在低語:生活的複雜從不留情,唯有懷揣真心,直麵內心的抉擇,才能在歲月長河中,鐫刻下屬於自己的、無悔的人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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