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逢春興奮到有些戰栗,她無意去探究這奇妙的感覺來自哪裡,拉下袖子,遮住細長的疤痕,隨意把染血的美工刀放進口袋,近乎是小跑著趕過去的。
她向來不喜歡運動,也討厭過於招搖的晴日,槐樹枝繁葉茂,底下有股陰涼感。
莫逢春淌了汗,汗漬刺痛傷口,她的唇瓣微乾,卻無意顧及身體的喧囂,蹲下身子盯著粗壯的樹根看了一會兒。
半晌,她緩緩挽起袖子,蒼白的肌膚落了斑駁的光影,紅痕蔓延,美工刀上的血痕乾涸,她往常最厭惡混亂,如今神經高度興奮,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幾乎是莊重地劃開自己的肌膚,莫逢春不覺得這是自虐,她瞧著粗糙醜陋的樹皮表麵落了不少自己的血,有種異樣的滿足。
莫逢春感到暢快,像是近期壓抑在心頭的負麵情緒全部都順著血液流出,贈予了樹木。
她隱約聽到遠處寺廟的梵鐘,鐘聲縹緲在空中,沉靜如水霧,緩慢如血流。
死亡竟是如此寧靜祥和的事情,莫逢春不受控地想。
她的唇色愈發慘白,麵頰卻浮現異樣的緋色,手臂上是多條血河,順著手腕和手指下落,樹乾存不住,便被貪婪的土壤吞噬。
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莫逢春漂浮在半空的思緒,她低垂的視線裡,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黑色的羅漢布鞋。
緊接著便是堆積在地麵的靛青色僧袍,隨後是一隻白皙的手,手腕纏著紅褐色的鳳眼菩提珠。
莫逢春抬睫,瞧見這是個長得格外清秀的光頭小僧,氣質清淡溫潤,眉心紅砂赤紅。
梵鐘聲依舊陣陣,悠遠綿長,隻是愈發縹緲,莫逢春猜測這小僧便是從那山上寺廟下來的,可能是為了化緣還是彆的原因,意外路過這裡。
她隻看了幾眼,便收回視線,方才那股病態的興奮早已褪去,莫逢春麵無表情,正要隨意拉下袖子離開,那小僧卻握住了她的手腕。
莫逢春不喜被陌生人觸碰,她眉頭蹙起,正要掙脫,卻見這小僧從胸前的衣襟裡掏出了一瓶碘伏和一捆整理得當的紗布。
“……”
這有些割裂的一幕令莫逢春愣了幾秒,那小僧已經把她的手拉近。
莫逢春瞧見自己的血緩慢地落在對方寬大的袖子上,靛青的布料,似乎比腳下的泥土還要貪婪,很快就吞下了血珠,暈開痕跡。
她的手又涼又僵,這小僧的手倒是溫暖又軟乎,莫逢春莫名不自在,她剛有了抽回手的動作,這小僧便抬睫看了她一眼。
“師父曾跟我說過,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佛性即生命,佛即自身,所以要修正自明。”
略微青稚的嗓音,搭配這文縐縐的說教,頗有些奇異,莫逢春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下意識解讀品味。
這期間,小僧便垂眸,給她簡單處理起傷口。
冰涼的手被小僧染了幾分熱意和人氣,莫逢春看了眼纏在自己小臂的紗布,緩緩收回手,便見小僧重新把碘伏和紗布放回胸前衣襟。
她道:“我不信教,也懶得成佛。”
小僧沒說話,眼尾睫毛弧度微直,他的袖口染了不少莫逢春的血,靛青色斑駁漸深,隻自顧自地開口。
“若厭離心過重,起了自殺之念,便是有邪祟纏身,妄想借體投胎,若你實在無法解脫,便可跟著我念此咒一試。”
莫逢春覺得,這小僧像是活在過去,連措辭都顯得格外累贅,須得人仔細傾聽。
什麼厭離,什麼邪祟,什麼投胎,什麼佛陀,什麼咒語,搞得玄乎又玄,實在無聊。
麵前的小僧比她低一個頭,莫逢春暗想,這小僧真可憐,可能之後也長不了多高,說不定會是硬傷。
小僧不知莫逢春的想法,稚嫩的眉眼已經顯露幾分慈悲與善緣,緋色的唇瓣輕啟,念道。
“大千世界,無掛無礙。自去自來,自由自在。要生便生,莫找替代。”
說來也怪,莫逢春聽完,還真有種道不明的感覺,像是有微涼的綢緞落在身上,裹挾著春風遠遠飄走。
她有些恍惚。
槐樹枝葉茂盛,樹蔭下,陽光隻剩細小斑點,莫逢春聽見葉子的沙沙聲,也聽到了自己緩慢的心跳。
手臂傳來細微的刺痛,控訴著她傷害自己的暴行。
還沒體會完這奇異的滋味,小僧的聲音便隨著搖曳的樹葉傳進耳朵。
他說:“施主有慧根,若你有意,我願為你講經。”
——
雖然晚了點,但補了一千多字,嘿嘿嘿,其實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傳統佛子的刻板印象是冷情冷肺,在我看來,佛本該神性慈悲,這條線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