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陸望澤跟著李靜雅去看望待在醫護室的林景堯。
“他怎麼樣了?”
李靜雅詢問校醫。
“燙傷不是太嚴重,隻是發紅,沒有水皰,但依舊會有比較強烈的灼燒和疼痛感。”
校醫收起紗布,把方才給林景堯用的燙傷膏放在桌子上,交代道。
“我剛剛已經給他做了降溫處理和塗抹燙傷膏,這燙傷要儘量暴露在外麵,如果需要穿衣服,多選擇寬鬆的,也要注意避免二次感染。”
聽到林景堯沒什麼事,李靜雅總算鎮定了些,陸望澤也暗暗舒了口氣。
“我知道了。”
拿了藥膏,掏了錢,李靜雅看向麵色微微蒼白的林景堯。
“走吧。”
林景堯愈發覺得愧疚,他抿抿唇,輕輕點了點頭,視線落在陸望澤臉上,心中壓抑的負麵情緒再次洶湧,很快移開目光。
一向待人友善的林景堯,總是溫和體貼的,也正因如此,他對某人有情緒的時候,哪怕隻是麵無表情,這異樣也格外明顯。
林景堯這番對他看不慣的樣子,令陸望澤也驟然惱怒起來。
如果林景堯沒看他寫的東西,他當時也不會那麼衝動推他了。
分明這件事是林景堯有錯在先,發展到成這樣,也可以說,他們兩人都有錯。
可現在林景堯的樣子,就像是他上趕著去貼對方冷屁股一樣!
陸望澤越想越不爽,可他現在還算冷靜,也惦記著李靜雅說的話,隻能暫時忍氣吞聲。
畢竟他動了手,害了林景堯受傷,就是沒占什麼理,更何況李靜雅鐵了心要跟陸婉說今日他跟林景堯的衝突。
如果想要息事寧人,還得先得到林景堯的原諒,不然這件事隻會沒完沒了。
從醫藥室出來,是為了避開校醫。
一方麵是李靜雅不想占了對方的空閒時間,另一方麵是因為,要解決陸望澤和林景堯的矛盾,是要有單獨空間的。
畢竟,她目前隻聽了陸望澤的解釋,還沒好好詢問林景堯。
就近選了間空教室,李靜雅領著林景堯和陸望澤進去,她看著林景堯,非常直接地問詢。
“林景堯,你去收作業的時候,偶然看到了陸望澤壓在糾錯本下的,寫著隱私的日記,但這之後,你並沒有移開視線,明知故犯地看了兩分鐘,是不是?”
這是事實,林景堯自然不會否認掩飾自己的錯誤。
“是。”
根本無法追究林景堯為什麼會沒忍住看了陸望澤日記內容的原因,畢竟這話題太敏感,一不小心就可能再次刺傷陸望澤,所以李靜雅隻說了結論。
“你一開始不小心看到那張紙,這是意外,不算是你的錯,但之後你卻有意窺探陸望澤的日記內容,這就成了過錯。”
“按理說,是你有錯在先,但陸望澤推了你,動用暴力害你受了傷,他的過錯更重,讓他先跟你道歉,之後醫藥費賠償方麵,周一我會聯係陸望澤的母親商討。”
李靜雅這樣的安排,林景堯並不意外。
畢竟,陸望澤這樣的暴性子,總得要好好磨一磨,聯係陸婉也是為陸望澤好,以便讓他長個記性。
李靜雅看向身體緊繃的陸望澤,示意他按照程序走。
“陸望澤,你好好表態,現在林景堯是受害人,你要是連他的原諒都得不到,這件事就不會輕易翻篇了。”
緊緊攥著拳頭,陸望澤喉嚨乾澀,突然感到一陣反胃,他把手塞進口袋,指尖碰到了那空蕩蕩的香囊。
忍下那股想要逃避的本能,陸望澤目光遊離,聲音艱澀地向林景堯道歉。
“對,對不起,林景堯,我、我不該推你,害得你受傷,你…你原諒我吧。”
如果是之前,陸望澤絕對不會如此順利地說出這番極為正常的道歉,隻是因為他的第一次已經給了莫逢春,所以麵對同齡人時,似乎也不是太困難了。
發覺自己做到後,陸望澤竟然感到一絲輕鬆和達成小目標的歡喜。
他迫不及待地想莫逢春分享自己的進步,連帶著看林景堯都沒太多糟糕情緒了。
而與陸望澤相反,得了對方道歉的林景堯隻覺得心情更煩悶了。
陸望澤這種性格,要他主動道歉,更何況還是同齡人,那簡直就要做好打長期戰的準備。
可如今陸望澤的道歉雖然說得磕磕巴巴,不甚流暢,卻沒怎麼扭捏就說出來了。
陸望澤真的變了一點。
林景堯想。
能讓陸望澤改變的因素,總不會缺莫逢春在其中發揮的重要作用。
那張紙上的內容,似乎都在寫著陸望澤所做的對不起莫逢春的事情,莫逢春就是用這種辦法,讓陸望澤在潛意識裡慢慢熟悉道歉的流程嗎?
陸望澤何德何能?
他明明就是再爛不過的人。
這種懷揣著對陸望澤極端惡意的想法,就算林景堯偶爾被夢境影響驟然生出,他也會立刻強行壓下去。
可現在,看了陸望澤寫的那些,字裡行間充斥著對他的忌恨與敵視的話語,林景堯就覺得,陸望澤不再值得他如此約束那股升起的厭惡。
陸望澤根本從沒把他當成朋友,他又何必再以真誠相待?
林景堯脾氣好,但他為人處世也很有準則,對方如果踐踏了他的底線,羞辱了他的付出與感情,那他是斷然不會再給那人機會了。
他可以原諒陸望澤今日的行為,但是,他們自此不再是朋友了。
不過,對陸望澤來說,這種事根本無所謂吧?
越是想得多,林景堯就越是覺得心寒。
他瞧著陸望澤道完歉後,哪怕還沒得到他的原諒,眼裡就露出的輕鬆和釋然,便更是惡心得快要吐出來了。
這樣的人,這樣沒有感情、不懂得知恩圖報、養不熟的白眼狼,怎麼能待在莫逢春的身邊?
陸望澤無藥可救,莫逢春做這些就是在浪費自己的精力,萬一她累到了怎麼辦?
眼睫顫抖,落在麵容的陰翳輕輕晃動,林景堯不自覺摳挖自己的指腹,這遲鈍的痛覺令他鎮靜了些。
他不是陸望澤那種連情緒都把控不好的蠢貨,自然不會輕易被積攢的戾氣驅使。
如今他的燙傷並不嚴重,李靜雅顯然是存了想要和解的心思,縱然她會告訴陸婉,但不能不考慮到陸婉的身體狀況,所以他為了讓大人們安心,一定要原諒陸望澤。
一直以來,都習慣為他人考慮的林景堯,此時竟然生出一種強烈的反叛感和束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