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隨著口鼻滲入肺部,陸望澤喉嚨很癢,蜷縮起來咳嗽,他甚至有一瞬間分不清自己在哪裡了。
似乎是看出陸望澤真的拿不出錢,那領頭男人覺得晦氣,狠踹了陸望澤幾腳。
“行,你爬起來給老子磕幾個頭,我就考慮給你寬限一段時間。”
耳邊嗡嗡作響,陸望澤努力分辨那男人說話的內容,卻像是壞掉的機械,基本運行都變得困難。
“草,這小子彆真死了吧?”
有人咂舌。
男人有點生氣,連揍了幾個手下。
“媽的,讓你們收點力氣,真把人搞死了,去哪弄錢?”
想到這裡,男人蹲下身子,拍了拍陸望澤的臉,示意他清醒一點。
“我再最後說一遍,你給我磕幾個頭,我就考慮給你們寬限一段時間,知道了嗎?”
陸望澤終於聽懂了,他渾身無力,卻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男人滿意地起身,後退幾步,瞧著陸望澤跟條狗似的努力撐起身體,雙手被磨得血肉模糊,才忍著左腿的骨折,朝這些人跪了下去,接連磕了好幾個頭。
眼前的血色越來越濃了,疼痛到了極致,便顯得遲鈍,陸望澤有種脫離身體,作為第三方看著這場鬨劇的感受。
隱約間,陸望澤聽到有人問那男人。
“老大,我們真要寬限這狗崽子啊?收不到錢怎麼給老大交差?”
男人笑得刺耳。
“誰說要真寬限他了?我隻是說他跪下磕頭後,我考慮考慮,可沒說過一定答應。”
正在磕頭的陸望澤僵住了,他抬頭看著男人,眼睫都因著鮮血黏連,眼白也成了可怖的紅。
他恨死了,想要說什麼,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發出難聽的氣音。
男人完全不在意陸望澤這樣的神情,他仍舊在笑,踩在陸望澤骨折的左腿上,用力碾了碾。
“我考慮好了,不打算寬限你跟你媽,明天我們還會來,要是還拿不出錢,你媽就得去陪個有特殊癖好的老板,玩死也是她不禁玩,你呢,就割點有用的當貨賣出去。”
怒火和憎恨齊齊灼燒,陸望澤像是蟄伏的狼崽子,突然爆發,撲向那男人。
他的手裡是銳利的鐵片,用力紮進了男人的脖子,但很快就被眾人拉開了。
骨頭被打碎,人就會散架,陸望澤覺得自己是張皺巴巴的糖紙,他又疼又絕望,甚至想著乾脆就這麼死了算了。
但想到家裡的陸婉,他又硬生生被一股細絲拉扯著魂魄,強撐著呼吸。
太苦了,太疼了。
陸望澤知道自己在哭,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卻死死咬牙,不願意發出多餘的聲音。
他不過還是個還沒畢業的孩子,卻已經多次在生死之間徘徊了。
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喘息,未來不被期待,他被壓扁在黑暗的間隙,成了乾涸的痕跡。
可是他沒輕易被這群人打死,拚拚湊湊了點錢撐了一周,可房東覺得那些催債的總來,影響不好,非要逼他們走。
陸望澤跪著求房東,但依舊被拒絕了。
陸婉病死在了家裡。
意識到這點的陸望澤沒有哭,他隻是在陸婉的床邊坐了許久,然後蜷縮在母親身邊,任由身上的血染臟床鋪。
他想,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也好。
可他沒有死。
兩周後,房租到期,退學通知下達,他無家可去,渾渾噩噩被催債的人打了個半死。
為什麼不乾脆把他打死呢?
陸望澤想。
可沒人能回答他。
也不知幸運還是不幸,他被另外幫派的小頭目帶走治療了。
昏迷間,陸望澤渾渾噩噩想了很多。
最後支撐著他重新往前走的,是那一腔扭曲而瘋狂的報複心理。
……
“你在做什麼!?快點鬆開!”
不知這老中醫打了他哪個穴位,陸望澤手臂一麻,掐著王浩的手驟然鬆開。
王浩的脖子已經被他掐出了青紫,他的臉成了豬肝色,淌出的血流了陸望澤滿手。
陸望澤臉色發白,胸膛堵塞,後退幾步,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這些可怕的記憶到底是什麼?
眼前一陣陣昏暗,陸望澤冷汗直流。
不是的。
不是的!
他和陸婉根本沒有欠高利貸,他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他們也沒有搬家,這些都是假的,他分明還跟李阿姨他們住在一個小區!
陸望澤捶著自己的腦袋。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縱然努力克製自己,但那股鋪天蓋地的絕望與窒息感將他死死捆在其中,陸望澤開始乾嘔。
老中醫瞧著陸望澤這魔怔的樣子,連忙給他吃了一丸藥,這藥極苦,陸望澤嘔得更厲害了,但那驟然升起的負麵情緒卻在層層消解。
不。
與其說是消解,更像是暫時被壓製在了心底,粉飾太平而已。
“你認識王浩?”
老中醫總覺得陸望澤像是突然想起跟王浩有仇,不然情緒也不可能如此大起大伏。
“不認識!”
陸望澤麵色蒼白,一口否認,嘴巴和喉嚨裡都是苦澀的藥,這藥味與血腥氣交雜,成了惡心的味道。
老中醫還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我隻是問問,你彆太激動。”
陸望澤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激,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反正都已經這個樣子了。”
捶了捶自己的背,老中醫到藥櫃前重新配了香料,轉頭對陸望澤道。
“我看啊,需要安神的不止你的朋友,還有你。”
“屋子我也不著急收拾了,你過來幫我磨粉,香料不收你錢,就當是我送給你的了,做完就趕緊走吧,這邊晚上可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