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董事長辦公室,丁勝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林菀。她身著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身形比婚前更加單薄,但站姿依然如往常般挺拔。
“你的計算有誤。”林菀轉過身,開門見山,沒有寒暄,甚至沒有請他坐下。
丁勝愣了一下,“你還沒有看到我的完整報告,怎麼知道——”
“菀之水晶蘭已經通過一期臨床,兩家頂級研究所參與了驗證,沒有一個人提出你所說的‘缺陷’。”林菀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疊文件,“你知道這個項目對集團意味著什麼嗎?如果能拿到藥監局的批文,我們和國際集團的項目很快就可以開展了。”
“我知道它對你意味著什麼。”丁勝向前一步,“但科學不會因為你的投入而改變事實。我建立了新的代謝模型,考慮了之前所有研究都忽略的酶切位點。菀之水晶蘭的副作用是真實存在的,隻是它需要時間才能顯現。”
林菀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我們有世界上最頂尖的專家團隊,丁勝。而你,已經離開主流研究領域兩年了。丁勝,請搞清楚,你是在林菀的集團支持下,建立了獨立實驗室。”
這句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刺中了丁勝最脆弱的部分。
丁勝從包裡拿出打印好的報告,“看看這些數據,林菀。藥物會在基底神經節累積,乾擾某蛋白的正常代謝。現在試驗中出現的頭暈、記憶力減退,不是偶然現象,而是副作用的前兆。”
林菀接過報告,但沒有翻開。“即使你的理論正確——我並沒有承認這一點——副作用的發生率是多少?2%?3%?”
“在我的模型預測中,長期使用後,至少30%的患者會出現中度至重度的認知功能障礙。”
辦公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30%,”林菀重複這個數字,聲音幾乎聽不見。她走到窗前,俯視著腳下蘇醒的城市,“丁勝,你知道集團為了這個項目投入了多少嗎?不僅僅是我們集團的資金,還有威廉財團裡拉進來的資本。如果現在叫停,我們會損失多少。”
“但如果你明知有風險還繼續推進,那就是犯罪!”丁勝提高了聲音,“那些相信你們的人,那些等待著奇跡的患者,他們可能會失去的不僅僅是希望,還有他們原有的認知能力!”
林菀猛地轉身,眼睛裡終於燃起了他熟悉的火焰:“那你希望我怎麼做?在沒有任何確鑿臨床證據的情況下,僅憑你的理論模型就放棄我們已有的努力?告訴董事會那些股東,我們又要從零開始?”
“公開數據,”丁勝毫不猶豫地說,“推遲進入市場,進行更長期的安全性研究。或者至少,在說明書中加入嚴格的警告。”
“不可能。”林菀的回答乾脆利落,“這不是你實驗室裡的小白鼠,這是商業世界。我們推遲一個月,競爭對手就會搶走我們70%的市場。沒有市場回報,我們怎麼繼續其他項目?怎麼研發?”
丁勝搖頭:“這不是你。我認識的那個林菀不會用患者的健康來交換商業利益。”
“你認識的那個林菀不需要對自己員工和他們的家庭負責!”她終於爆發了,雙手撐在桌麵上,肩膀微微顫抖,“你以為我想冒險嗎?但我沒有選擇!”
丁勝注視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想起初遇林菀這位商界女強人的樣子,眼睛裡閃爍著理想主義的光芒。
“我記得你說過,醫藥行業與其他行業不同,因為我們手中握著的是生命,不是商品。”
林菀的表情微微動搖,但很快又堅硬起來:“丁勝。現實世界有它的規則。”
“那麼,至少允許我向藥監局提交這份報告。讓我在專家聽證會上陳述我的發現。”
“你不能這樣做。”林菀直起身,聲音冷得像冰,“所有關於菀之水晶蘭的研究都屬於集團機密。未經批準,你不能對外公開任何信息。”
丁勝感到一陣窒息:“你在用商業機密威脅我?”
“我是在保護公司利益,這是作為董事長的職責。”
“即使明知會傷害患者?”
“你沒有確鑿證據!”林菀一拳砸在桌麵上,“你的模型,你的計算,都隻是理論!憑這個就要毀掉數以萬計患者的希望?這種藥可以幫助那麼多短期內的重症患者,而你卻為了一個可能性要剝奪他們的機會!”
丁勝深吸一口氣,意識到他們之間已經出現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那個曾經與他分享夢想、發誓要改變醫療界的女孩,已經被商業世界的邏輯徹底改造。
“如果我堅持要公開呢?”
林菀的眼神讓他感到寒意:“那麼我隻能暫停你實驗室的經費,並采取必要不可測的行動。彆逼我這麼做,丁勝。”
對視持續了整整一分鐘,丁勝能看到林菀眼底深處的掙紮,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退讓。
“我明白了。”丁勝點點頭,向門口走去。在門前,他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知道嗎,林菀,我一直在想是什麼讓我們走到了今天。但現在我明白了——我們沒變,隻是我們麵對的真相不同了。”
門輕輕關上,林菀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確認丁勝已經離開,她才允許自己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