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深吸一口氣,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摳住石板的邊緣,用力將它從凍土的禁錮中撬了出來。石板不大,約莫巴掌大小,入手卻異常沉重,觸手冰涼刺骨,那寒意似乎能穿透厚厚的手套,直鑽骨髓。
她拂去石板正反兩麵的泥土。正麵刻著一些扭曲的、從未見過的符號,像是某種極其古老的文字,又像是隨意鑿刻的痕跡,毫無規律可言。
“這是什麼文字?”韓嘯皺著眉問。
林菀搖了搖頭,她的專業領域並不包括這種未知符號。她將石板翻轉過來。當石板背麵的刻痕映入眼簾時,她的呼吸驟然停滯了。那不是古怪的符號。那是十三個清晰的點狀標記,以一種非常熟悉的、特定的方式排列著。旁邊,還刻著一些簡略的、代表手臂和手掌的線條,指向其中幾個特定的點,這布局……這指向……林菀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調動著記憶深處儲存的圖像信息。
——達芬奇《最後的晚餐》。耶穌和十二門徒麵前的長桌上,擺放麵包的位置。還有畫中人物那充滿暗示性的手勢。
絕對沒錯!石板背麵刻錄的,正是那幅曠世名作中,關於麵包和手的空間位置密碼!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沿著脊柱瞬間竄上了她的頭頂,比這峰頂的罡風更加冰冷。在這座與世隔絕的、被視為神明禁地的雪峰之巔,一個為小鳥準備的微型墳塚裡,埋藏著一塊刻有《最後的晚餐》密碼的黑石板?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巧合的範疇,踏入了一個光怪陸離、令人匪夷所思的領域。
“這是什麼?”韓嘯見她臉色煞白,半天不說話,追問道。
林菀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她指著石板背麵的刻痕,手指微微顫抖:“這…這是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麵包的位置和門徒的手。”
韓嘯困惑地看著那些刻痕,又看看林菀極度震驚的臉,眉頭皺得更緊了:“什麼意思?”
她幾乎是無意識地頻繁用手去確認它的存在,每一次觸碰,那冰冷的觸感都讓她心頭一緊。腦子裡亂成一團,那些神秘符號,那精確複刻的《最後的晚餐》密碼,交替閃現。它們為什麼會在這裡?是誰留下的?目的何在?達瓦拉瓦西的詛咒,難道指的就是這個?
幸運的是,下撤的過程沒有驚險,預想中可能再次出現的黑蛇,或者其他什麼“黑化生物”,並未現身。
林菀顧不上休息,也顧不上饑餓和極度的疲憊。她一鑽進睡袋,立刻從防水袋裡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一本厚厚的、邊緣已經磨損的筆記本。筆記本裡,密密麻麻記錄著她多年來對各種神秘符號、密碼體係的研究心得,其中就包括她對達芬奇及其畫作中隱藏信息的一些推論。她將石板放在睡袋旁,先是仔細描摹了正麵那些無法辨識的怪異符號,存入電腦。然後,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背麵的刻痕上。
十三個點。代表十三個麵包。旁邊簡略的手臂和手部線條,指向特定的點,對應畫中特定人物的手勢。她打開《最後的晚餐》高清電子圖,反複比對,確認石板的刻痕與畫作細節完全吻合。接下來,就是破譯。如何將空間位置信息,轉化為音樂?
她嘗試了幾種常見的密碼映射方式。將長桌視為五線譜的譜表?將麵包的位置對應音符?將人物的手勢視為升降號或者休止符?
最初幾種思路都走不通,得到的隻是一堆雜亂無章的、毫無意義的音符組合。
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筆記本電腦風扇輕微的嗡嗡聲,和她自己因為緊張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韓嘯遞過來一杯熱水,她機械地接過,道了聲謝,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屏幕。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帳外的風聲似乎更緊了。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裡重新構建《最後的晚餐》那幅畫。耶穌位於中心,門徒分列兩側,他們的表情,他們的動作,他們麵前的食物……達芬奇,文藝複興的巨匠,精通繪畫、雕塑、建築、音樂、數學、工程、解剖學……他不僅僅是個畫家,更是個通才,一個癡迷於用密碼和象征傳遞信息的智者。
音樂……安魂曲……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混亂的腦海。《最後的晚餐》描繪的,正是耶穌預知自己被門徒出賣,即將赴死前的最後一餐。主題本身就與死亡、安息緊密相連。
那麼,她猛地睜開眼,這幅畫裡隱藏的密碼,不再是雜亂無章的音符,而是一首安魂曲!
一段低沉、緩慢、莊重而充滿悲愴感的旋律,呈現在五線譜上。那旋律進行的方式,那和弦的運用,儘管是通過數字模擬,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直擊靈魂的力量。
韓嘯說:“達芬奇,在五百多年前,通過一幅描繪最後晚餐的畫作,隱藏了一首完整的、極具感染力的安魂曲?!”
林菀說:“而這安魂曲的密碼,被刻在了一塊詭異的黑石板上,埋藏在從未有人類涉足的達瓦拉瓦西峰頂,一個為小鳥準備的墳塚之下?!”
這發現帶來的衝擊,遠遠超過了學術上的狂喜。它指向了一個巨大得令人恐懼的謎團。
韓嘯表示很費腦子,他問:“這密碼為何在這裡?它意味著什麼?達瓦拉瓦西神山,與達芬奇,與這首來自“天堂”或者說,來自某種超越性存在的音樂,究竟有何關聯?”
各種念頭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她腦海中衝撞。
林菀盯著屏幕上那由冰冷數據轉換而成的、仿佛具有生命般的莊嚴旋律,陷入巨大震駭與迷茫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