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尚齊可沒像林菀那樣組織一大堆人馬登山,他約了一位資深探險專家吳羽,登頂布瑞神山。山頂上金色的太陽把勝利的喜悅映在他倆臉龐上,司徒尚齊在頂峰插上了紅色的旗子。一路登山的路程中和在登頂山頂上平凡無奇,似乎這座神山單純得如同一位養在閨中的姑娘,你看著她,就對它一覽無餘,更不會想到在它的心底,深藏著一個神秘的山洞。
黑暗,是那種沉甸甸、能吸收一切光線和聲音的、具有實質感的黑暗。司徒尚齊和吳羽下山從另一側走的,在這個山腳,居然發現一個山洞。空氣冰冷,帶著萬年岩層深處特有的陰濕寒氣,鑽進衝鋒衣的纖維縫隙,刺在皮膚上。吳羽裝備齊全,給他倆都安裝好頭燈,裡麵漆黑,隻有頭燈射出的光柱,像兩柄微不足道的短劍,劈開前方有限的空間,照亮腳下崎嶇不平、布滿碎石的路徑,以及兩側濕漉漉、反射著幽光的洞壁。
司徒尚齊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呼吸在嚴寒中化作急促的白氣。他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地,在絕對的寂靜裡顯得格外響亮,還有登山靴踩碎小塊礫石的脆響,以及走在前麵的吳羽那幾乎微不可聞的沉穩腳步聲。
他們已經在這條仿佛沒有儘頭的天然隧洞裡跋涉了超過兩個小時。自從那個被藤蔓和積雪巧妙掩蓋的狹窄入口被發現,他斷定這條通道通往布瑞神山未被記載的腹地,常規的登山計劃就被徹底拋在了腦後。
司徒尚齊,作為有一定的文化考古常識的人,起初是抱著極大的懷疑和學術考據的心態跟進來的。但隨著深入,一種莫名的壓抑感逐漸攫住了他。這洞窟的走向,岩壁上偶爾出現的、絕非自然形成的刻痕,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他忍不住開口,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撞出輕微的回響:“吳隊,你確定那張圖……可靠嗎?這地方,感覺不像……不像任何已知的祭祀或墓葬遺址。”
走在前麵的吳羽沒有回頭,隻是頭燈的光柱微微上下晃動了一下,表示他在聽。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甚至帶著點金屬般的冷硬:“圖是真的。其他的,進去才知道。”
又轉過一個彎,前方豁然開朗。
頭燈的光柱猛地失去了束縛,投向一個無比廣袤的空間,瞬間被巨大的黑暗稀釋、吞噬。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調整頭燈焦距,試圖看清所在。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岩洞,穹頂高得超出光照範圍,仿佛沒有天空,隻有純粹的、壓迫性的黑暗。腳下是相對平坦的岩石地麵,一直向前延伸。
而正前方,就在他們頭燈光暈勉強能及的遠處洞壁上,有什麼東西在反光。不是水漬,也不是某種礦物結晶。那是一種……規整的,大麵積的,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的色塊。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吳羽打了個手勢,率先邁步向前。司徒尚齊緊跟其後,心跳沒來由地又開始加速。
隨著距離拉近,那頭燈照射下的“色塊”逐漸顯露出真容。那是一片覆蓋了整麵巨大洞壁的壁畫。色彩斑斕,雖然蒙著歲月的塵埃,但在光線下依然能分辨出飽滿的色彩……。
司徒尚齊的呼吸驟然停止了。他死死盯著壁畫的場景,那個最著名的場景——
上帝,裹在翻滾的粉紅色袍子裡,被一群天使簇擁著,以無可阻擋的力量向前飛馳。祂伸出的右臂,手指即將與斜倚在地麵上、同樣伸出手指的亞當接觸。那指尖與指尖之間,電光火石,生命傳遞的瞬間,被永恒地凝固在這裡。
——米開朗基羅,《創世紀》,可是……這怎麼可能?!
“這……這不可能……”司徒尚齊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梵蒂岡西斯廷教堂的《創世紀》?在布瑞神山?在一個從未被記錄的原始洞穴裡?”
吳羽看了一下說:“這是臨摹的壁畫的一部分,而且是最核心的那個場景,做得可真精致。”
他的頭燈光柱牢牢鎖定在壁畫上,尤其是那兩隻即將觸碰的手。他的眉頭緊緊鎖著,似乎在辨認,在分析,在對抗著眼前這絕對違反常識的景象。
司徒尚齊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中抽離,試圖以專業的角度去審視。壁畫的手法極其精湛,幾乎完美複刻了原作的神韻。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幾步,幾乎要貼到冰冷的岩壁上,頭燈的光近距離地打在上帝的形象上。
上帝那包裹身軀的粉紅色衣袍,褶皺複雜得超乎尋常,盤旋、纏繞、勾勒出無比精密的幾何形態。那些流暢而富有彈性的曲線,那些深淺不一的溝回……
司徒尚齊的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有根弦被猛地撥動了。他猛地扭頭,看向壁畫另一側,亞當慵懶伸出的手臂,他倚靠的綠色斜坡,以及他身後那個被模糊處理的、像是背景又像是容器的輪廓。亞當的姿勢,手臂與軀乾的角度,背景的形態……
一個在現代醫學、解剖學圖像中見過無數次的形狀,一個深藏於每個人顱骨之內的結構,正以一種荒誕而驚悚的方式,與這幅宗教神話壁畫嚴絲合縫地重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