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安山的夕陽像一抹殘血，在天際緩緩暈開。司徒尚齊抬手看了眼腕表，時針已指向六點。他皺了皺眉，轉向身旁正舉著相機捕捉晚霞的林菀。
“小菀，天快黑了，我們該下山了。”
林菀放下相機，回頭對他嫣然一笑：“再等一會兒嘛，就一會兒。這樣的景色一年能有幾次看到？”
她的發梢被山風拂起，在夕陽餘暉中泛著淡淡的金色光暈。司徒尚齊望著她明亮的眼眸，心頭一軟，卻還是堅持道：“下山至少要兩個小時，再晚就真的看不清路了。你要是喜歡，我們下次早點再來。”
林菀撇了撇嘴，不情願地收起相機，忽然眼睛一亮，指著不遠處一條隱約可見的小徑：“你看那條路，是不是能通到山下？看起來比我們上來的那條近多了。”
司徒尚齊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一條狹窄的小路蜿蜒向下，隱沒在密林深處。他本能地感到不安：“這條路線圖上沒有標注，不安全吧？”
林菀已經朝那條小路走去，“老是走彆人走過的路，多沒意思。”
司徒尚齊歎了口氣，他知道一旦林菀打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快步跟上，與她並肩走入那條未知的小徑。
起初，路並不難走，隻是比主道陡峭些。但隨著天色漸暗，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得陌生起來。奇怪的是一進入這條小路，風就停了，樹林裡靜得可怕，連鳥鳴蟲叫都聽不見。
“有點奇怪啊這裡。”林菀終於也感覺到了異常，不自覺地靠近司徒尚齊。
司徒尚齊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路邊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牌吸引。他蹲下身，撥開纏繞的藤蔓，鐵牌上模糊的字跡顯露出來：高危區域，禁止通行。強磁場區，雷電頻發。
“小菀，我們可能走錯路了。”司徒尚齊站起身，神色凝重，“這地方不太對勁，我們最好原路返回。”
林菀正要點頭，忽然一聲雷鳴從遠處傳來，天色迅速暗了下來。
“來不及了，”司徒尚齊望著迅速聚集的烏雲，“馬上要下雨了，往回走更危險。我們得快點下山。”
他拉起林菀的手，加快了腳步。小路越來越陡峭，周圍的樹木也逐漸變得稀疏而怪異，所有的樹乾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扭曲，仿佛被某種強大的力量長期牽引。
司徒尚齊收起手機，屏幕右上角“無服務”三個字刺眼地亮著，“信號全無，想叫救援都沒戲。走吧，跟緊我。”他率先踏上了那條小道，靴子踩在鬆軟的枯枝敗葉上，發出窸窣的碎響。
林菀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麼，隻是快走兩步，緊緊跟在他身後，幾乎要踩到他的鞋跟。真正的異樣，是在他們沿著小路下行約莫二十分鐘後開始的。
一種低沉的、持續不斷的嗡鳴。起初極其微弱，但很快，那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仿佛來自地底深處，又像是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的空氣本身在振動，連帶著胸腔都跟著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悶脹感。
“尚齊，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林菀的聲音有些發緊，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司徒尚齊的胳膊。
“聽見了。”司徒尚齊眉頭緊鎖，那種嗡鳴讓他心煩意亂。他再次嘗試開機，手機屏幕閃爍了幾下，徹底黑屏，再也按不亮了。“邪門。”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粘稠起來，呼吸不再那麼順暢。手電筒的光線開始不穩定地閃爍，亮度明顯暗了下去，光柱的邊緣暈開一圈毛糙糙的虛影，仿佛照進了一片濃霧裡。然而周圍並沒有霧，隻有一種無形的、令人不安的滯澀感。
“你看那邊！”林菀突然驚叫一聲，手指向斜前方的天空。
司徒尚齊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心頭猛地一沉。就在那片林梢之上，夜幕被一種無法形容的力量扭曲了。不是雲，也不是尋常的夜光，那是一種空間的褶皺，像一塊被無形之手揉皺的黑色綢布，透出後麵紊亂的、非自然的底色。隱約可見幾根巨大的、如同巨人骨骸般的鐵塔輪廓，沉默地矗立在遠方的山脊線上，其上懸掛的粗大電纜，在扭曲的視覺中仿佛在微微蠕動。
“高壓輸電線……”司徒尚齊喃喃自語，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他想起上山時似乎遠遠瞥見過關於這一帶是高壓走廊的警示牌，但當時並未在意。是了，隻有這種輸送著數萬伏特電流的龐然大物，才可能產生如此強大而詭異的磁場，乾擾電子設備，甚至……影響人的感知，扭曲周圍的環境。
“尚齊，你再看那邊。”林菀聲音有些發顫。
司徒尚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遠處山坡上，數根高聳的電塔屹立在那裡，粗大的電纜在風中發出低沉的嗡鳴。更令人不安的是，電纜之間不時迸發出藍紫色的電火花，在漸暗的暮色中格外醒目。
“幾萬伏高壓電線...”司徒尚齊終於明白那些警示牌的意思，“這地方的磁場一定非常強大。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
就在這時，第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很快就連成一片雨幕。
“找個地方避雨！”司徒尚齊大喊，拉著林菀向一處岩壁下跑去。
岩壁下的空間不大，但足以暫時躲避暴雨。林菀靠在岩壁上，微微喘著氣，她的頭發和衣服都已濕透，緊貼在身上。司徒尚齊從背包裡掏出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
“對不起，我不該任性走這條路的。”林菀低聲說，眼睛裡滿是愧疚。
司徒尚齊搖搖頭：“現在說這些乾嘛，等雨小點我們就繼續下山。”
然而，這場雨並沒有變小的意思。相反，雷電越來越密集，奇怪的是，所有的閃電似乎都集中在那幾根電塔周圍，形成一個詭異的藍色光網。空氣中的靜電讓他們的頭發都豎立起來，皮膚傳來陣陣刺麻感。
“尚齊，我感覺...有點奇怪。”林菀的聲音變得微弱，“頭暈乎乎的，身體好輕...”
司徒尚齊也感到很不對勁，林菀的狀況顯然更糟。她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眼神開始渙散。
“堅持住，小菀。”司徒尚齊緊緊握住她的手，“雨好像小一點了，我們繼續走。”
他們走出岩壁，重新踏上那條泥濘的小路。此時天色幾乎完全暗了下來，隻有不時劃過的閃電照亮前路。周圍的磁場強大到幾乎肉眼可見——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光點，像是無數螢火蟲在飛舞。
“真美啊...”林菀恍惚地說，她的瞳孔中倒映著那些光點，仿佛也變成了它們的一部分。
司徒尚齊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注意到林菀的步履越來越輕飄，有時甚至感覺她的身體在微微發光。是錯覺嗎？還是這詭異環境的影響？
突然，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閃電撕裂天空，不是常見的白色或藍色，而是一種詭異的、近乎紫色的光芒。這道閃電直接擊中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樹乾瞬間爆裂開來，火星四濺。
“啊！”林菀驚叫一聲，本能地向後躲閃。就在這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道紫色閃電似乎分裂出了一束光芒，直直照在林菀身上。她整個人被籠罩在那詭譎的光柱中，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小菀！”司徒尚齊驚恐地衝向她，卻發現自己無法靠近那道光柱，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阻擋在外。
那光流並非均勻灑落，其中一道最為凝聚、色澤也最為怪誕的蒼白光束，如同擁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略一盤旋，隨即精準地、毫不留情地投射下來，正正地籠罩住了林菀！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司徒尚齊眼睜睜看著，在那蒼白光束的籠罩下，林菀的身影變得模糊、透明。她臉上驚恐的表情尚未褪去，她伸出的手臂，她的長發，她微微張開的嘴唇，整個人都在那光芒中失去了物質的實體，轉化為一種晶瑩剔透的、流動著微弱熒光的結構。林菀在光柱中緩緩升起，雙臂張開，頭微微後仰，像是承受著某種極大的痛苦，又像是沉浸在極致的愉悅中。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漸漸顯現出一種水晶般的質感。
“尚齊...”她的聲音空靈而遙遠，“我...我感覺好奇怪...”
司徒尚齊拚命撞擊那無形的屏障，卻毫無作用。他眼睜睜看著林菀的身體在光芒中變形、重塑，四肢漸漸融合，軀乾拉長，最終化為一株約半人高的植物——通體晶瑩剔透，如同水晶雕刻而成，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乳白色光暈。
“水晶蘭...”司徒尚齊喃喃道，認出了這種他倆在哀牢山親眼見到過的神秘植物，“冥界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