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手裡攥著一串鏽跡斑斑的鑰匙,汪仁崔和卓思貴這倆租客,已經欠了三天房租。
老陳不是第一次催了,每次上門,不是聽見屋裡傳來“鬥地主”的喊叫聲,就是兩人醉醺醺地拍著胸脯保證“明天就給”,結果一拖再拖。
“再不給錢,今天就把你們東西扔出去!”
老陳嘟囔著爬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樓梯扶手積著層薄灰,蹭一下能沾滿手心。
到了301門口,他習慣性地先敲了敲門。
“汪仁崔?卓思貴?開門!”
屋裡沒動靜。
老陳皺了皺眉,又用力拍了幾下。
“彆裝死!欠房租還有理了?”
依舊沒人應。
他轉了轉鑰匙,鎖芯“哢噠”一聲開了。
門被推開一條縫,老陳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
“喂,醒醒!”
老陳提高了嗓門,邁步走進去,順手按了下門邊的開關。
燈泡“滋啦”響了一聲,閃爍了幾下,才發出昏黃的光,勉強照亮了這十幾平米的小屋。
靠牆的桌子上堆滿了空酒瓶,地上散落著揉成團的彩票和幾張撕得粉碎的紙片,老陳認得,那是高利貸的欠條。
這倆人半年前還天天被催債的堵門,不知道走了什麼運,突然就把債還清了,隻是這窮酸樣,看著也不像發了財。
他走到靠外的那張床邊,床上躺著的是汪仁崔,臉朝著牆,隻露出後腦勺亂糟糟的頭發。
“汪仁崔,起來!”
老陳伸手推了他一把。
入手一片冰涼,老陳心裡“咯噔”一下。
他又用力推了推,汪仁崔還是一動不動,身體硬邦邦的。
“邪門了……”
老陳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繞到床另一邊,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向汪仁崔的臉。
那張臉青白得嚇人,眼睛閉著,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可那毫無生氣的膚色,和鼻尖一點溫度都沒有的觸感,讓老陳的後頸瞬間爬滿了冷汗。
他猛地回頭看向另一張床,卓思貴也躺著,姿勢和汪仁崔差不多,同樣是一動不動。
老陳的腿開始打顫,他踉蹌著退到門口,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指尖抖得幾乎按不準號碼。
“喂……110嗎?殺人了!不……死人了!我出租屋裡死人了!”
刑警隊的車抵達棚戶區時,巷口已經圍了不少人,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眼神裡帶著驚恐和好奇。
“薑隊。”
轄區派出所的民警迎上來,臉色有些發白。
“報案人是房東,說兩個租客死在屋裡了,看著……不太對勁。”
“什麼情況?”
薑玉華一邊往樓道走,一邊問。
“死者叫汪仁崔、卓思貴,都是無業遊民,長期在這一帶混,聽說好賭。
房東早上來催房租,發現人沒氣了,屋裡沒打鬥痕跡,門窗都是從裡麵鎖的,初步看著像……猝死?
但倆人一起猝死,有點太巧了。”
薑玉華沒說話,走上三樓。
趙風心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她穿著便裝,手裡拿著筆記本,看見薑玉華,點了點頭:
“薑隊,現場保護好了,技術科的人剛到。”
屋裡的光線依舊昏暗,窗簾被拉開了一半,晨光斜斜地照進來。
兩張單人床上,汪仁崔和卓思貴靜靜地躺著。
薑玉華的目光掃過房間:
狹窄的空間裡,除了床和一張掉漆的桌子,幾乎沒什麼像樣的家具。
桌子上,半瓶沒喝完的白酒歪在一邊,瓶口還敞著,旁邊散落著幾個空啤酒瓶,瓶身上凝結的水珠已經乾了。
“趙風心,查一下這倆人的身份背景,重點是近期的行蹤和人際關係。”
“好。”
趙風心應聲,目光落在牆角的垃圾桶裡,她蹲下身,用鑷子夾起幾片撕碎的紙片。
“薑隊,你看這個。”
紙片上還能看清幾個字,“借據”、“利息”、“限期”,字跡潦草。
薑玉華走過去,接過紙片看了看:
“高利貸?”
“應該是。房東說他們半年前突然還清了所有債務,之前一直被催債的追著跑。”
“半年前……”
薑玉華沉吟著,目光轉向床上的死者。
他走到汪仁崔床邊,視線移到床頭的地麵上,那裡鋪著塊褪色的舊地毯,地毯邊緣有一小撮白色的粉末,很細,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薑玉華用指尖蘸了一點,粉末很輕,幾乎沒有重量,氣味……沒什麼特彆的味道。
“技術科,取這裡的粉末樣本,還有桌上的白酒,一起送檢。”
技術人員應聲上前,小心翼翼地采集樣本。
薑玉華站起身,看向另一張床上的卓思貴,死狀和汪仁崔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無明顯外傷。”
技術科的人彙報。
“門窗從內部反鎖,沒有被撬動的痕跡。
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晚十點到淩晨兩點之間。”
薑玉華沒說話,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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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是密密麻麻的棚戶區屋頂,晾著的衣服在風裡搖晃。
他往下看,巷子裡的人還在議論,指指點點。
“一起猝死?哪有這麼巧的事。”
趙風心走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我剛才問了鄰居,說昨晚聽見他們屋裡有說話聲,好像在吵架,後來就沒動靜了。
還有人說,昨天下午看見他們在街口跟一個男的吵架,那男的罵他們缺德、遲早遭報應。”
“缺德?遭報應?”
薑玉華重複了一遍這兩個詞,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兩張床上。
“把那半瓶白酒收好,還有垃圾桶裡的紙片,儘量複原。
……
解剖室裡,汪仁崔的屍體被白布覆蓋著,隻露出需要檢查的部分。
薑玉華和趙風心站在觀察區,隔著一層玻璃看著裡麵。
“開始吧。”
淩安對助手點了點頭。
白布被掀開,淩安戴著雙層手套的手指落在屍體胸口,按壓、觸摸。
“體表無明顯外傷,無抵抗傷,無約束痕。”
他一邊說,一邊讓助手記錄。
“眼瞼結膜蒼白,符合失血或窒息特征,但程度較輕……”
他的手指移到死者口鼻處,頓了頓,微微側頭。
“奇怪。”
“怎麼了?”
薑玉華在外麵問。
淩安沒立刻回答,而是取了根棉簽,蘸了點生理鹽水,輕輕擦拭死者的鼻腔內側,然後將棉簽放入證物袋。
“有很淡的杏仁味,但不是氰化物那種典型的苦杏仁味,更……雜一點,像被什麼東西衝淡了。”
趙風心皺起眉:
“會不會是其他毒物?”
“有可能。”
淩安點頭,拿起解剖刀。
他逐層分離皮下組織、肌肉。
“胸腔無積液,肺葉邊緣輕度充血,肺泡有少量水腫……不像典型的窒息死亡。”
接下來是開顱和胸腹檢查。
“腦組織無損傷,無出血點。
心臟大小正常,冠狀動脈輕度硬化,不足以導致猝死。”
他一邊檢查內臟,一邊報出結果。
“胃內容物有未消化的食物殘渣,混合酒精氣味,判斷死亡時間在末次進食後46小時,和之前的推測一致。”
助手將胃內容物取樣,準備送去化驗。
淩安的目光落在死者的指甲上,他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著指甲縫裡的東西。
“有異物。”
他示意助手靠近。
“提取指甲縫殘留物,尤其是這紅色的纖維狀物質。”
助手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出一點暗紅色的細絲,放在載玻片上。
淩安又檢查了卓思貴的屍體,同樣在指甲縫裡發現了類似的紅色纖維,位置和形態都差不多。
“兩人指甲縫裡都有相同的纖維?”
趙風心小聲問薑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