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玉華站在林友錢家彆墅的鐵門外,抬頭看了眼門楣上尚未完全撤去的白幡殘角。
三天前,這裡還是哀樂低回的靈堂,如今隻剩下幾個幫忙收拾的工人,正把紙紮的童男童女搬上卡車。
趙風心已經先進去了,此刻正站在客廳門口朝他招手。
“薑隊,林友錢在書房等你。”
林友錢坐在書房的紅木沙發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但眼下的黑眼圈還是藏不住連日的疲憊。
“薑警官。”
他抬手示意薑玉華坐下,聲音沙啞。
“該說的我都跟你同事說了,我父親剛走,家裡事多,能不能……”
“林先生,我們隻問幾個問題。”
薑玉華沒繞彎子,直接拿出汪仁崔和卓思貴的照片。
“這兩個人,你確定三天前在靈堂外鬨事,是你侄子林大浩動手打的他們?”
林友錢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兩秒,眉頭瞬間擰緊。
“是。我父親的追悼會,親戚朋友都在,這兩個人就在門口放那種歌,說那種渾話……大浩年輕,火氣盛,沒忍住。”
“他們具體說了什麼?”
“什麼恭喜老爺子高升,什麼這日子選得好,適合辦喜事……”
林友錢攥緊了沙發扶手。
“我母親當場就氣得暈過去了。
我也是沒辦法,怕事情鬨大,讓我父親走得不安生,才讓我愛人給了他們五萬塊,讓他們趕緊滾。”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壓下翻湧的怒氣:
“這種人,死有餘辜。”
“你知道他們死了?”
“聽鄰居說了。”
林友錢臉上沒什麼表情。
“警察上門調查,想不知道都難。
不過薑警官,這跟我們家沒關係,錢給了,人走了,之後我們沒再見過。”
“林大浩呢?”
薑玉華追問。
“他說案發當晚在醫院陪護母親,有證據嗎?”
“有。”
林友錢立刻拿出手機,調出醫院的監控截圖和繳費記錄。
“我愛人那天突發高血壓,大浩從晚上七點一直守到第二天早上,護士和病房的病友都能作證。”
薑玉華接過手機看了看,時間線確實對得上。
他把手機還回去,目光掃過書房的書架,上麵擺著不少醫學類的書籍,還有幾本線裝的舊醫書。
“聽說林老先生生前是中醫?”
林友錢愣了一下,點頭:
“是,開了幾十年的診所,鄰裡街坊都認識。”
“家裡還留著他以前用的藥材嗎?”
“大部分都處理了,剩下點常用的,放在儲藏室的舊櫃子裡,沒人動過。怎麼了?”
“沒什麼,例行詢問。”
薑玉華沒解釋,轉而問道。
“林大浩動手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彆的話?比如威脅這兩個人之類的。”
林友錢想了想:
“好像……說了句再讓我看見你們,腿給你們打斷。
當時場麵亂,我也記不太清了。”
他頓了頓,忽然抬頭看向薑玉華。
“對了,大浩說,這倆人不止騷擾過我們家,他前陣子還在彆的喪事上見過他們,被另一戶人家的兒子打得更狠,聽說那人還是個退伍軍人。”
“退伍軍人?知道是誰嗎?”
“好像姓周,他父親以前是老師,三個月前走的。
大浩說那家人脾氣倔,當時就沒私了,直接報了警,那退伍軍人還被拘留了幾天。”
周銘澤,這個名字在薑玉華手裡的名單上。
他站起身:
“多謝林先生配合,我們就不打擾了。如果想起什麼彆的,可以隨時聯係我們。”
走出林家彆墅,趙風心正站在車邊等他,手裡拿著個記事本。
“薑隊,我剛才問了幾個幫忙的工人,他們說三天前林大浩打人的時候,下手挺重的,把卓思貴推倒在台階上,腦袋磕了一下,當時就流血了。”
“流了血?”
薑玉華皺眉。
“但屍檢沒發現頭部有外傷愈合的痕跡。”
“工人說應該不嚴重,卓思貴起來還罵罵咧咧的,後來拿到錢就走了。
還有個工人認出了汪仁崔,說半年前他母親出殯的時候,這倆人也去鬨過,被他弟弟趕跑了,沒拿到錢。”
“看來這倆人確實業務廣泛。”
薑玉華坐進車裡。
“去周銘澤家。”
周銘澤住在老城區的家屬院,是那種紅磚砌的老樓,樓道裡堆著雜物,牆皮剝落得厲害。
他家在三樓,門沒關嚴,虛掩著,裡麵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
薑玉華敲了敲門,裡麵的聲音停了。
過了幾秒,門被拉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眉眼間帶著股生人勿近的戾氣。
“警察?”
他上下打量了薑玉華和趙風心一眼,語氣不善。
“又來乾嘛?我爸的事不是早就結了嗎?”
“我們想問問汪仁崔和卓思貴的事。”
薑玉華直接說明來意。
聽到這兩個名字,周銘澤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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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怎麼了?”
“他們死了,就在昨天。”
周銘澤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死了?嗬,報應。”
“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那種人渣,早該死了。”
周銘澤側身讓他們進來,屋裡亂糟糟的,地上堆著幾個工具箱,牆上還掛著穿軍裝時的照片。
“我爸走的時候,他們就在樓下放歌,我讓他們滾,他們還罵我爸活該……我沒忍住,打了他們一頓。
結果呢?他們訛錢不成,就報警,我被拘留了十天,工作也丟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灌了一口。
“你們現在來問我,是懷疑我殺了他們?”
“我們隻是了解情況。案發當晚,也就是昨天晚上,你在哪裡?”
“在家,一個人,沒人作證。”
“有人看到你昨天下午在汪仁崔和卓思貴的出租屋附近出現。”
趙風心說。
“路過不行?那條路是去我以前單位的必經之路,我去拿點東西,不行嗎?”
“你恨他們,不是嗎?”
薑玉華盯著他的眼睛。
“因為他們,你父親的喪事不得安寧,你丟了工作,還被拘留……”
“我是恨他們!”
周銘澤猛地把酒瓶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但我周銘澤還沒下作到用陰招殺人!我要是想弄死他們,當初就不會隻是揍他們一頓!”
他的聲音很大,震得樓道裡的聲控燈都亮了。
薑玉華沒被他的氣勢嚇住,反而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有一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到的。
“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周銘澤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後:
“乾活不小心劃的,怎麼了?”
“我們在汪仁崔和卓思貴的出租屋裡發現了白色粉末,經檢測含有斷腸草成分。
而你家的工具箱裡,有一瓶成分相似的殺蟲劑。周先生,你能解釋一下嗎?”
周銘澤的臉色瞬間變了,不是驚慌,而是錯愕,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殺蟲劑?斷腸草?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趙風心的手機響了,她接起電話,聽了幾句,臉色微變,掛了電話對薑玉華說:
“薑隊,查到昨天下午和汪、卓二人吵架的跛腳男人了,是壽衣店老板鄭重首。”
鄭重首,開壽衣店,母親的喪事被騷擾過,腿腳不便。
鄰居說他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右腿有點跛,還和死者有過直接衝突。
他看向周銘澤,周銘澤的表情也有些複雜,像是沒想到會提到鄭重首。
“你認識鄭重首?”
薑玉華問。
周銘澤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認識。我爸出殯的時候,他來送過花圈,說他母親也是被那倆人騷擾過……算是,同病相憐吧。”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比如……想報複汪仁崔和卓思貴?”
周銘澤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沒直接回答,隻是拿起外套:
“我該說的都說了,信不信隨你們。要是沒彆的事,我還有活要乾。”
薑玉華沒再追問,起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周銘澤,對方正背對著他。
坐進車裡,趙風心立刻說:
“我剛聯係了轄區派出所,他們說三個月前周銘澤被拘留的時候,鄭重首確實去看過他,還給他送過衣服和吃的。”
“看來這兩個人不止是認識這麼簡單。”
車窗外的老樓漸漸遠去,拐過一個街角,遠遠就能看到“正首壽衣店”的招牌,黑底白字。
薑玉華的目光落在那招牌上。
薑玉華和趙風心站在店外,隔著玻璃往裡看。
店裡光線很暗,貨架上整齊地擺著壽衣、紙錢、香燭,還有幾個紙紮的小人,穿著鮮紅的衣裳。
一個跛腳的男人正蹲在櫃台後整理東西,右腿明顯比左腿短一截,起身時需要扶著櫃台才能站穩。
趙風心推開門,門上的風鈴“叮鈴”響了一聲。
鄭重首抬起頭,看到穿警服的兩人,眼神閃了一下,隨即站起身,擠出一絲僵硬的笑:
“兩位警官,買東西?”
“不買東西,想問問你事。”
薑玉華走進店裡。
“認識汪仁崔和卓思貴嗎?”
鄭重首的手頓了一下,手裡的紙錢散落了幾張。
“認識……不就是那兩個在喪事上搗亂的無賴嗎?”
他彎腰撿紙錢,動作有些遲緩。
“聽說他們死了?”
“你怎麼知道的?”
“街坊鄰居都在傳。”
鄭重首把紙錢摞好。
“這種人,早晚會有報應。”
“昨天下午,有人看到你在他們出租屋附近跟他們吵架。”
趙風心拿出手機,調出街口的監控截圖。
“這個人是你吧?”
鄭重首看了一眼截圖:
“是我。我昨天去那邊送東西,剛好碰到他們,就……多說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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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
鄭重首苦笑一聲。
“罵他們缺德,讓他們彆再乾那種喪良心的事。
我母親出殯的時候,他們也來鬨過,我知道那滋味有多難受……”
“難受到想殺了他們?”
薑玉華盯著他的眼睛。
鄭重首猛地抬頭,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沉了下去:
“警官,話可不能亂說。我一個開壽衣店的,見慣了生死,犯不著為那種人毀了自己。”
“你店裡的壽衣,用的是什麼布料?”
趙風心忽然問,目光落在貨架上一件暗紅色的壽衣上。
“尤其是這種紅色的。”
鄭重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臉色微變:
“就是普通的棉料,進貨的地方統一發的,怎麼了?”
“汪仁崔和卓思貴的指甲縫裡,發現了和這種布料相似的紅色纖維。你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他們?”
“沒有!我上次見他們還是在林老板父親的喪事上,遠遠看了一眼,沒說話。
再說了,這種布料到處都有,憑什麼說是我店裡的?”
他的反應有點過激,薑玉華沒再追問,目光掃過店裡的陳設,注意到牆角放著幾盆開得正豔的花,花瓣是淡黃色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這花挺特彆的,叫什麼?”
“哦,是桂花。我母親生前喜歡,我就一直養著,聞著安神。”
薑玉華點點頭,沒再多說:
“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如果你想起什麼和汪、卓二人有關的事,隨時聯係我們。”
走出壽衣店,趙風心才低聲說:
“他肯定有問題,提到紅色纖維的時候,手都在抖。”
“嗯。”
薑玉華應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壽衣店的招牌。
“但現在沒證據,不能硬來。先去周銘澤那裡,把殺蟲劑的事弄清楚。”
周銘澤家的門還是虛掩著,裡麵沒什麼動靜。
薑玉華推開門,看到周銘澤正坐在地上,背靠著牆,手裡拿著個扳手,麵前擺著一堆零件,像是在修什麼東西。
“又來乾嘛?”
他抬頭看了一眼,語氣依舊不善。
“你的殺蟲劑呢?我們需要拿去化驗。”
周銘澤皺起眉:
“化驗什麼?我說了,就是普通的殺蟲劑,殺蟑螂用的。”
“是不是普通的,化驗了才知道。如果你沒做虧心事,沒必要害怕。”
周銘澤沉默了幾秒,起身走到陽台,從角落裡拎出一個綠色的瓶子,扔給薑玉華:
“拿去!省得你們天天盯著我。”
薑玉華接住瓶子,看了一眼標簽,上麵寫著“強效殺蟲劑”,成分說明很模糊,隻寫著“含有氯菊酯等成分”。
“這東西什麼時候買的?”
“上個月,樓下小賣部買的,不信你們去問。”
周銘澤彆過頭。
“還有事嗎?沒事趕緊走,彆耽誤我乾活。”
薑玉華拿著瓶子,和趙風心對視一眼,轉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
“你和鄭重首關係很好?”
周銘澤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回頭:
“不算好,就是……認識。”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要報複汪仁崔和卓思貴?”
“沒有。他那人看著老實,不像會做那種事的人。”
薑玉華沒再追問,走出了家屬院。
趙風心立刻說:
“我剛才注意到,周銘澤的工具箱裡有個空的農藥瓶,標簽被撕掉了,會不會和那瓶殺蟲劑有關?”
“有可能。”
薑玉華把殺蟲劑遞給技術科的同事,讓他們立刻送去化驗。
“另外,查一下周銘澤說的小賣部,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上個月買過這瓶殺蟲劑。”
安排好這些,他靠在車邊,看著遠處的老樓,心裡反複梳理著線索:
鄭重首的壽衣店有紅色纖維,門口種著桂花,和死者氣管裡的花粉可能有關。
他和周銘澤認識,周銘澤有可疑的殺蟲劑,案發當晚出現在出租屋附近。
兩人都被汪、卓二人騷擾過,都有動機。
“薑隊,你看這個。”
趙風心拿著手機跑過來,屏幕上是技術科發來的消息。
“淩安那邊有新發現,死者氣管裡的花粉,和桂花的花粉成分高度相似!”
薑玉華的眼睛亮了一下:
“桂花?鄭重首店裡就有桂花!”
“而且斷腸草的粉末裡,除了桂花花粉,還有少量的朱砂和雄黃成分,和之前查到的鄭重首在中藥鋪買的東西對上了!
那周銘澤呢?他的殺蟲劑和他的行蹤怎麼解釋?”
“可能是個幌子。或者,他知道些什麼,在幫鄭重首打掩護。”
這時,技術科的同事又發來消息:
小賣部的老板證實,周銘澤確實上個月買過那瓶殺蟲劑,但他當時還買了一瓶更高濃度的農藥,說是要給院子裡的樹殺蟲,不過那瓶農藥現在不在周銘澤家裡。
“更高濃度的農藥?他把那瓶農藥弄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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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玉華立刻讓趙風心聯係周銘澤,可周銘澤的電話卻關機了。
薑玉華心裡一沉,拉開車門:
“去周銘澤家!”
等他們趕到周銘澤家時,門已經鎖上了。
薑玉華敲了半天門,沒人應,隻能聯係開鎖匠。
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農藥味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