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語徑直走回那個屬於她的、位於走廊儘頭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將門外所有紛雜的聲音與視線徹底隔絕。冰冷的門板仿佛是她與世界之間最後的壁壘。
門廳裡,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秦詩施似乎被剛才那無聲的衝擊和姐姐最後冰冷的眼神嚇到了,縮在秦祀懷裡,小聲地抽噎著,不敢再大聲哭鬨。
秦時和秦誌鳴麵麵相覷,臉上失去了之前的煩躁和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慌亂和無所適從的神情。
“爸……”秦時率先開口,聲音乾澀,他指了指秦語緊閉的房門,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壓低聲音,像是怕被誰聽見,“剛才……你們是不是也……‘聽’到了?”
秦誌鳴猛地點頭,臉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掩飾不住的驚懼:“她……她沒張嘴!但我好像……好像聽見她在說話!在心裡說話!”
秦祀的臉色最為凝重。他抱著小女兒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腦海裡反複回響著剛才那些尖銳、刻薄、充滿絕望和恨意的心聲——
(裝模作樣。)
(是來看我為什麼還沒死透吧?)
(把命還給她,換媽媽回來……)
每一句,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他早已麻木的心臟。他一直以來認定的事實——大女兒性格乖張、不懂事、總是在“作”——在這一刻,被這些直接闖入腦海的真相擊得粉碎。
那不是“作”。
那是一個孩子,在無數次失望、無數次呼喊得不到回應後,最終凝固成的絕望堅冰。
一股遲來的、混合著刺痛和恐慌的寒意,從脊椎骨竄上他的大腦。
“都到客廳來。”秦祀的聲音沙啞,他輕輕拍了拍小女兒的後背,“小施,你先回房間玩一會兒,爸爸和哥哥們有事商量。”
秦詩施懵懂地點點頭,被保姆帶回了她那間充滿陽光和玩具的臥室。
客廳裡,三個男人坐在沙發上,氣氛沉悶得讓人窒息。
“你們都聽到了什麼?”秦祀揉著發痛的額角,沉聲問。
秦時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艱難地回憶:“我聽到……她說‘吵死了’,‘惡心透頂’……還有,她覺得我們關心小施是……是‘看她還為什麼沒死透’……”他說不下去了,臉上火辣辣的。
秦誌鳴低著頭,聲音悶悶的:“我……我也差不多。她好像……很討厭我們,覺得我們很虛偽。”他頓了頓,帶著一絲後知後覺的茫然,“爸,她……她是不是一直這麼想的?我們……我們以前怎麼沒發現?”
以前怎麼沒發現?
秦祀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記憶的閘門被衝開,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輕易遺忘的畫麵,爭先恐後地湧現出來。
妻子還在的時候,家裡不是這樣的。大女兒秦語也曾是個愛笑愛鬨的孩子,會撲進他懷裡撒嬌,會拉著哥哥弟弟一起玩幼稚的遊戲,眼睛裡閃著星星一樣的光。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是妻子為了生下小詩施,最終沒能從手術台下來那一刻嗎?
從那時起,巨大的悲痛籠罩了這個家。而新出生的小女兒,因為眉眼酷似亡妻,又帶著失去母親的“原罪”,成了他們所有人情感的唯一寄托和宣泄口。他們把所有對妻子的思念、愛憐和愧疚,都加倍傾注在了這個小嬰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