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徹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大門時,一股混合著鐵鏽和灰塵的味道,直衝天靈蓋。
“咳咳咳!”
走在最前麵的張龍被嗆得連連後退。
“顧導……咱的片場,就這?”
他指著眼前空曠而破敗的倉庫,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陽光從屋頂的幾個破洞裡投下幾道光柱,角落裡堆滿了生鏽的鐵架和廢棄的輪胎,地上還有幾灘可疑的深色水漬。
這哪裡是片場。
這是生化危機的拍攝現場,還是不用搭景的那種。
一直沉默寡言的攝影師林楓,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掃視了一圈,最終落在屋頂的破洞上,蹦出兩個字。
“漏光。”
專業,且紮心。
趙虎扶著他那能當啤酒瓶底使的眼鏡,臉色有點發白,他是個文化人,此刻想找個成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想了半天,隻憋出一句。
“……家徒四壁,歎為觀止。”
唯一還算鎮定的,隻有老戲骨陳冠。
他雙手揣在袖子裡,眯著眼打量著這個破地方,渾濁的眼球裡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嘴角那抹自嘲的弧度,愈發明顯了。
想他陳冠,當年也是拿過影帝的人,出入都是五星級酒店,片場裡導演都得給他搬凳子。沒想到臨了臨了,居然淪落到要在這種耗子窩裡拍戲。
真他媽的……刺激!
“行了,彆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顧徹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他反手“哐當”一聲把鐵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然後,在四雙或震驚或無奈的目光注視下,他從自己那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兜裡,慢悠悠地掏出了……五桶康帥傅紅燒牛肉麵。
他又拍了拍另一個兜,摸索半天,終於一臉莊重地掏出了一根——雙彙牌王中王火腿腸。
“來,兄弟們,開飯!”
顧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仿佛他手裡拿的不是五塊錢一桶的泡麵,而是米其林三星的頂級料理。
“咱們劇組的第一頓入夥飯,也是開機宴,雖然簡陋了點,但情義無價!”
說著,他把那根唯一的火腿腸,“啪”地一下掰成了五截,極其公平地分給了每一個人。
看著手心裡那不到三厘米長的一小截火腿,張龍眼角抽了抽。
趙虎扶了扶眼鏡,鏡片後麵的眼神充滿了哲學思辨:“顧導,你是不是對‘簡陋’這個詞有什麼誤解?這已經不是簡陋了,這是行為藝術。”
林楓默默地接過泡麵和火腿,沒說話,隻是找了個相對乾淨的角落蹲了下去,開始研究泡麵桶上的配料表。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尷尬而心酸的氣氛。
就在這時,陳冠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得很大聲,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
他一把撕開泡麵桶的包裝,把那截火腿腸丟了進去,然後走到唯一一個還在滴答漏水的水管前,接了半桶涼水。
“媽的!”
陳冠端著泡麵桶,環視眾人,渾濁的眼睛裡此刻卻燃起了一團火。
“老子當年在劇組天天吃鮑魚龍蝦,都沒今天這桶泡麵聞著香!”
他“哢嚓”一聲,把塑料叉子掰開,狠狠地戳進麵餅裡。
“不就是個破倉庫嗎?不就是吃泡麵嗎?當年拍《戰地殘陽》,老子在雪地裡啃過凍硬的饅頭,照樣拿了影帝!”
“彆人看不起我們,我們自己要是還端著,那才叫真完了!”
“我陳冠今天就把話放這兒,誰他媽要是覺得委屈,現在就可以走!留下來的,就陪我跟小顧導演,把這天給捅個窟窿出來!”
一番話,擲地有聲!
張龍和趙虎臉上瞬間漲得通紅,一股熱血直衝腦門。
“陳老師說得對!”張龍一拍胸脯,甕聲甕氣地吼道,“不就是吃泡麵嗎?乾了!”
趙虎也激動地撕開包裝:“沒錯!精神食糧才是最重要的!這叫……這叫體驗派!深入生活!”
一時間,倉庫裡隻剩下眾人呼啦呼啦吃泡麵的聲音。
雖然麵是涼水泡的,硬得硌牙。
雖然火腿腸隻有一小截。
但是,所有人的心裡,都有一團火被點燃了。
顧徹看著這一幕,心裡樂開了花。
還得是老戲骨啊,這台詞功底,這情緒調動能力,三言兩語就把軍心給穩住了。
他自己也蹲下來,美滋滋地吃著泡麵,心裡盤算著怎麼把這幫臥龍鳳雛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就在這時。
“咚咚咚。”
那扇破舊的鐵門,被人敲響了。
倉庫裡的五個人動作一頓,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誰啊?
這破地方還能有人找來?房東催租?也不對啊,這地兒是顧徹找朋友借的,不要錢。
“我去看看。”張龍放下泡麵桶,起身走向大門。
“吱嘎——”
鐵門拉開一條縫,外麵站著一個年輕人。
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戴著副黑框眼鏡,穿著一件洗得有些掉色的格子衫,背著一個半舊的雙肩包,看起來一臉的學生氣,眼神裡充滿了真誠和一絲怯懦。
“請……請問,這裡是顧徹導演的劇組嗎?”年輕人扶了扶眼鏡,有些緊張地問道。
顧徹心裡納悶。
我這劇組今天才湊齊,連塊牌子都沒有,這小子怎麼找來的?
“我就是顧徹,你有什麼事?”他站起身,走了過去。
年輕人看到顧徹,眼睛瞬間就亮了,像是粉絲見到了偶像,激動得臉都紅了。
“顧導!真的是您!我……我叫白小明,大家都叫我小白,是京城電影學院導演係大三的學生!”
小白說著,從包裡掏出一遝皺巴巴的紙,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