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片場裡,一地狼藉。
碎裂的陶瓷片和褐色的咖啡漬,像一幅失敗的後現代畫作,鋪陳在陸鳴昂貴的皮鞋邊。
助理手忙腳亂地拿著紙巾,蹲在地上擦拭陸鳴的褲腿,嘴裡不停地道歉:“對不起陸導,都怪我沒拿穩,對不起……”
陸鳴卻像一尊石雕,紋絲不動。
他的眼睛,死死地釘在手機屏幕上,瞳孔縮成了兩個危險的針尖。
屏幕上,陳冠那張布滿風霜的臉龐,那雙狼一樣凶狠的眼睛,正在無聲地嘲笑著他。
一遍。
兩遍。
十遍。
他機械地、反複地點擊著重播。
每看一遍,他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取而代【表情】【表情】【表情】【表情】的,是如同鍋底般的鐵青。
嫉妒!
是火山噴發一般,足以將理智焚燒殆儘的嫉妒!
他猛地劃動屏幕,調出了自己片場剛剛拍好的一段素材。
畫麵裡,他花八百萬片酬請來的當紅小生,穿著華麗的鎧甲,臉上畫著精致的戰損妝,正對著鏡頭嘶吼著台詞。
“你們這群叛徒!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
表情是猙獰的,聲音是響亮的。
過去,陸鳴覺得這一幕充滿了張力,簡直可以當成這位小生演技突破的代表作。
可現在……
在陳冠那一個眼神,一句台詞的對比下。
自己這位八百萬的男主角,演的就像一個……在幼兒園搶不到玩具,氣得跺腳撒潑的巨嬰!
空洞,浮誇,蒼白無力。
一個演的是“狠”。
另一個,演的是“角色在演狠”。
高下立判!
“垃圾!”
陸鳴低吼一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將手機砸向地麵!
“砰!”
價值上萬的最新款水果機,屏幕瞬間四分五裂。
旁邊的助理嚇得一哆嗦,大氣都不敢出。
陸鳴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
顧徹!
又是顧徹!
這個被他踩在腳下,像臭蟲一樣碾死的廢物,憑什麼?!
憑什麼他能找到陳冠這種級彆的老戲骨?!
憑什麼他用一台破機器,在一個垃圾場裡,就能拍出這種連自己都感到心驚肉跳的鏡頭?!
不行!
絕對不行!
我陸鳴,才是天之驕子,才是新生代導演的領軍人物!他顧徹,隻配當個笑話!
他可以拍得爛,可以拍得窮,但絕不能拍得好!
一股陰狠的毒火從陸鳴心底竄起,他撿起摔碎的手機,屏幕雖然花了,但還能用。
他找到小白的聊天框,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飛快地敲下一行字。
【陸鳴】:繼續潛伏!給我盯死他們!
小白那邊幾乎是秒回。
【小白】:陸哥,我……我覺得他們……
【陸鳴】:你覺得?你用得著你覺得?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陸鳴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陸鳴】:從現在開始,換個思路!不要再拍他們怎麼牛逼,我他媽不想看!我要你,多拍他們有多慘!越慘越好!聽懂了嗎?
【陸鳴】:我要讓他們,成為全行業的笑話!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顧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發完這兩條信息,他胸中的惡氣,才稍稍紓解了一些。
他陰冷地笑了起來。
顧徹,你想靠作品翻身?
做夢!
我會讓你和你的劇組,在作品出來之前,就先社會性死亡!
……
廢棄倉庫。
小白看著手機上陸鳴發來的新指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剛剛陳冠老師那段表演帶給他的震撼,讓他一度陷入了自我懷疑。
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陸哥還是那個陸哥,思路清晰,目標明確。
搞專業,或許搞不過。
但搞心態,潑臟水,那可是陸導的強項啊!
再說,拍他們有多慘……這他媽不是信手拈來嗎?根本不需要任何藝術加工,這裡處處都是素材!
鏡頭,對準了劇組的每一個角落。
中午,放飯了。
張龍吭哧吭哧地從外麵抬進來一個巨大的泡沫箱。
“開飯啦!”
眾人一擁而上,一人領了一個快餐盒。
小白也領了一個,他滿懷期待地打開。
一片雪白的米飯,上麵鋪著一層水煮白菜,白菜上孤零零地躺著兩塊白豆腐。
沒了。
真的沒了。
連一滴油花都看不到。
小白差點哭出聲來,這他媽是人吃的?比廟裡的齋飯都素!
他立刻舉起手機,對著自己的盒飯來了一個特寫,鏡頭緩緩搖過旁邊陳冠老師同樣樸素的飯盒,以及他那張因為疲憊而略顯憔悴的臉。
哢嚓!
一張充滿故事感的照片誕生了。
下午,一場高強度的戲拍完。
所有人都累癱了。
倉庫裡連個凳子都湊不齊,大家隻能各找地方休息。
張龍和趙虎靠著冰冷的牆壁,直接坐地上睡著了。
陳冠老師年紀大了,熬不住,找了塊不知從哪撿來的破紙板,鋪在水泥地上,就這麼躺了下去。
小白看著這一幕,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他悄悄地繞到一個絕佳的角度,將這一幕,完整地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