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不過是短短的一秒鐘。
但對於顧徹來說，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的蛻變。
如果說，之前的顧徹，像是一杯加了冰塊的可樂，雖然看起來酷酷的，但骨子裡還是透著一股年輕人的跳脫和隨性，帶著點“愛咋咋地”的擺爛氣息。
那麼現在。
這杯可樂，仿佛被瞬間抽乾了所有的氣泡和糖分，沉澱成了一杯盛在百年橡木桶裡的陳年威士忌。
安靜，深沉，醇厚。
僅僅是站在那裡，什麼都沒做。
他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
最先發生變化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原本總是帶著一絲懶散和戲謔的眸子，此刻，所有的光芒都向內收斂，沉澱。
像是深夜裡無風無浪的大海，表麵平靜無波，底下卻藏著深不見底的漩渦和萬古的秘密。
憂鬱，深邃，迷離。
仿佛藏著一片寂寥的星空，又仿佛裝著無儘的歲月流沙。
那眼神裡有故事，有滄桑，有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讀懂的孤獨。
“……”
倉庫裡，所有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生。
眾人臉上的質疑和看好戲的表情，也一點點凝固。
怎麼回事？
為什麼……感覺突然變了？
張龍揉了揉眼睛，他感覺自己麵前的導演，好像突然被換了個人。
趙虎扶著眼鏡的手停住了，她從顧徹身上，嗅到了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疏離感。
那是一種仿佛與整個世界都隔著一層玻璃的孤獨，讓人不敢輕易靠近，不敢大聲呼吸。
陳冠老師臉上的苦笑，也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顧徹的眼睛，心臟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這眼神……
這眼神！
小白高高舉起的手機，微微顫抖起來。
他鏡頭裡的那個青年，明明還是那張臉，那件衣服，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了。
他隻是隨手拉過旁邊一個裝雜物的破木箱，緩緩坐下。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
卻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
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仿佛在看一粒塵埃的前世今生。
整個倉庫，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心臟的跳動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他們感覺自己仿佛不是在一個破舊的倉庫裡，而是闖入了一幅名為《孤獨》的世界名畫。
而畫的中心，就是那個靜靜坐著的青年。
他，就是孤獨本身。
“哢噠。”
一聲輕響打破了這片死寂。
是林楓。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整個人一個激靈，然後完全是下意識地，舉起了自己的攝影機。
動作專業而迅速，鏡頭，穩穩地對準了顧徹。
作為一名攝影師，他的直覺在瘋狂地向他報警。
——拍下他！
——快！拍下他！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冠老師也猛地瞪大了眼睛，渾濁的瞳孔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想起來了！
他終於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了！
不是“演”出來的孤獨！
而是一個人，真正地，從骨子裡，從靈魂裡，孤獨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經忘記了不孤獨是什麼感覺！
久到孤獨已經成為了他呼吸的一部分！
就是這種感覺！
他苦苦追尋了兩天而不得的感覺！
小白的手指停在錄製鍵上方，不過一厘米的距離，此刻卻仿佛隔著一條天塹。
他忘記了按下。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鏡頭裡那個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側影。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嗓子眼的時候。
木箱上的人，終於動了。
顧徹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卻又仿佛掃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眼神，平靜，淡漠，沒有絲毫情緒的波瀾，卻像一把最鋒利的探針，輕易地刺穿了每個人的靈魂。
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他們感覺自己在他麵前，就像一個透明的玻璃人，所有的心思，所有的過往，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不高，甚至有些輕，卻像教堂午夜的鐘聲，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空曠和回響，清晰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你們知道……”
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一件非常非常遙遠的事情。
“……看著金字塔一點點被沙子堆起來，是什麼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