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婆婆見過那種風光,對如今孫輩為了一兩間房設計陸摯的事,也十分無奈。
她抬起渾濁的眼睛,得知雲芹來送兔皮,說:“老太太在午睡,你把兔皮給我吧。”
雲芹應了聲好,又將一包油紙包的兔肉,遞過去,春婆婆聞到香味,是想吃的。
但想想何老太對雲芹的態度,她說:“我老了,嚼不動兔肉。”
雲芹打開紙包:“這是燉過的。”
燉煮得軟爛的兔肉,剃去所有骨頭,浸滿鮮香湯汁,油潤潤的,帶著點適口的溫度,不用費勁嚼,一抿就滿嘴肉香。
春婆婆遲疑了一下,打算上演一場三請三讓,道:“我腸胃不好,怕是克化不動……”
“好。”雲芹把兔肉收了起來。
春婆婆:“……”她怎麼不再問一句。
直到雲芹走了,春婆婆都有些後悔,這孩子真是,她婉拒兩句,就真當她不要了。
偏偏她瞧她那淡定溫和的模樣,也無有故意的嫌疑。
她把兔皮帶進屋子,何老太在床上起來:“剛剛誰來了?”
春婆婆:“陸摯那新婦,扯了個兔皮來,你可要裁成抹額?”
何老太鬱悶,對這外孫媳婦自是沒有滿意的,她躺下,歎口氣,沒應答。
春婆婆勸不動,隻好將兔皮先收起來。
…
送完何老太的份,雲芹先去西邊的院子送。
何家兩房,何大舅一家□□口人住西邊。
二房的何善寶是陸摯表兄,準確來說,是三表兄,陸摯上麵還有兩個表兄,都是大房的。
大表兄年二十九,讀書十幾年,資質雖遠比不得陸摯,卻也已過了縣試、府試。
本朝院試三年兩考,今年正有院試,大表兄有望考取秀才功名,比父親何大舅的科考路,順利許多。
於是,年頭何老太千萬托關係,將他送去陽河縣縣學讀書,逢年過節才回家。
大表兄娶的,是長林村韓保正的侄女韓銀珠,她留在家中照顧孩子,伺候婆婆,料理家務。
雲芹先給大舅媽送了皮,再去韓銀珠的小屋子。
韓銀珠一雙吊梢眼,麵頰長,人生得瘦削,穿著一身茶色雲紋夏衫,正在喂兒子吃紅豆羹。
見是雲芹來了,她放下湯勺,讓兒子叫人:“這是你陸嬸嬸。”
這是何家重孫裡的長男,今年也七歲了,生得十分壯實,他“哼”了聲:“我不叫,就是個借住的。”
韓銀珠笑笑:“小孩子,不懂事。”
雲芹覺得這是事實,這些話她從不上心,便給了韓銀珠一張兔皮。
灰兔皮毛打理得十分柔軟,鞣製得好,拿在手上片刻,手心就焐熱了。
韓銀珠愛不釋手的,道:“親家真是客氣,這麼好的皮,多少值四百文了吧?”
雲芹:“淡季隻要三百文。”
她那表侄也摸著兔皮,嚷嚷起來:“是兔子,娘,我也要,我也要!”
韓銀珠本來想好,要拿這兔皮給丈夫做一個手爐套子,再一副護膝,過了院試,還有鄉試,都在秋天,可不好熬。
兒子這麼一鬨,她立時為難,看了眼雲芹。
雲芹手邊卷著幾張皮,顯然要給何家的長輩、嫂子都送一張。
韓銀珠哄著兒子:“可是娘也隻有一張皮,那些皮,都在你表嬸娘那。”
兒子:“我要,我就要!給我!”
韓銀珠又瞥了雲芹一眼。
隻是,但任由兒子哭鬨,雲芹隻拿著她桌上的紅豆糕吃,一邊臉頰嚼動著,一邊瞅著她兒子哭。
她不嫌吵,眼底有幾點觀察。
韓銀珠不合時宜地覺得,她像在看猴子。
等不到雲芹回應,韓銀珠隻好把大女兒叫進來,帶走哭鬨的兒子,她理了理衣服,道:“唉,重孫輩裡數他最皮,叫我們給寵壞了,你彆見怪。”
雲芹心說是有些。
韓銀珠又擺弄著兔皮,轉移話題說到:“你知道你三嫂子鄧巧君她娘家,在她家當地是富戶吧?”
雲芹:“嗯?”
韓銀珠娓娓道來:“她家從前和我們何家一樣,都是給那士族大家做活計的,不過,鄧家比何家有運道。”
“到現在,那士族大家還屢有人才登科,靠山不倒,他們混得比我們好多了。”
雲芹吃著紅豆糕,輕點點頭。
韓銀珠說:“鄧巧君從小見過的好東西多,你這兔子皮,她也不稀罕,送了不如不送,免得叫她丟了,多浪費。”
“你看你表侄又吵著要,不如……”
韓銀珠沒誆人,幾日下來,雲芹當然被鄧巧君甩過臉色。
鄧巧君如此不討喜,把她那一份兔子皮給大房表侄,既不浪費,又能全了表侄的意願。
大家都歡喜。
隻不過,鄧巧君很公平,她不止對雲芹這樣,還給陸摯臉色看,給何善寶臉色看,給何玉娘臉色看,給何二舅媽臉色看。
雲芹咽下紅豆糕,聲音平和,道:“大家都有,不能獨她沒有。”
韓銀珠嘴角的笑,微微頓住:“這麼貴的皮,三百文,你就不怕她丟了……”
雲芹道:“送歸送,她怎麼處理,是她的事。韓嫂子若想要,可以問她。”
想到鄧巧君的性子,她好心留了個建議:“多問兩遍,說不準呢。”
韓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