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銀珠早知此事瞞不住,一進屋,就哭著叫了聲“桂娥”,又指著鄧巧君,對何老太說:
“要不是她汙蔑桂娥偷東西,桂娥怎麼會想不開,年紀小小就做出這麼不孝的事!”
鄧巧君回敬:“我哪知道會這樣!那是你女兒,你又不上心……”
“嗙”的一聲,屋中眾人都嚇一跳,原是何老太猛地一拍桌,那桌上杯杯盞盞,全都跟著一躍。
隻一下,屋內靜得隻聽得到呼吸聲。
何老太甩出這麼一掌,也不嫌疼,她是個老人家,卻也是個做過半輩子農活的女人。
當即,她箭步上前,攥起韓銀珠衣襟:“哭哭哭,你以為擠出眼角這幾滴馬尿,就有個人樣了?那是你女兒,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平時可見你曾心疼過你女兒!”
“你把好好一孩子,養成那樣弱的狗屁性子,你怪鄧三什麼?”
關於何桂娥性子,何老太頗有怨言。
當年何佩贇出生,何老太瞧韓銀珠偏心,想讓她把何桂娥送到自己這兒。
韓銀珠不肯,教何桂娥拒絕。
既如此,何老太就不大管,偶爾韓銀珠過分了,她才會插幾句嘴,結果這孩子如今鑽了牛角尖,讓她如何不氣。
鄧巧君瞧韓銀珠被罵得狗血淋頭,沒有半點慶幸,縮起脖子。
“還有你,”何老太甩開韓銀珠,罵鄧巧君,“平時偷奸耍滑,把全家人當丫鬟小廝使,好大的排場!”
“我何家人什麼時候是你的奴婢了!”
她一手指劃過去,指向李茹惠幾人,幾人完全不敢吭氣,怕被殃及池魚。
雲芹心中卻想,老太太好有文木花的風采。
當年,那些人譏諷她是悍婦,文木花就是這樣,從村頭罵到村尾,挨家挨戶地把嚼舌根的人揪出來。
鄧巧君驚恐:“祖母,我不敢……”
何老太:“這裡有誰沒受過你白眼,我忍你那對招子很久了,趕明兒給你挖出來!”
鄧巧君好沒臉,眼裡蓄起一包淚,韓銀珠也淒淒切切地哭。
這兩人沒了半點平日的威風,還真有些悔改的意思。
何老太見情況差不多,吐出一口氣,便說:“春溪,把人帶來!”
春溪:“誒!”
眾人不解,隻瞧門口,春溪帶著一個瘦瘦的小姑娘,進了屋子。
小姑娘不是何桂娥是誰?
場上除了幾個知情者,大家都以為何桂娥死了,驟然看到她人好好的在跟前,何大舅媽哭了:“你這孩子!這麼叫人不省心!”
鄧巧君一愣,隨之大喜。
韓銀珠也大驚,衝過去想扇她:“你死哪去了!”好在叫春婆婆攔住,沒真往她身上招呼。
場上亂糟糟的,何桂娥低頭不應。
何老太突的說:“桂娥昨晚是在我這兒睡的。”
雲芹心內“咦”了一下,看向老太太。
何老太竟替她攬下了事。
不過,她也明白,老太太是為了陸摯,反正家裡苦老太太“苛政”久矣,免了將來再生爭執。
何老太:“昨個兒,春溪看她渾渾噩噩,我就把她叫來我這兒。鞋子也是我讓放河邊的,要不是這樣,你們隻管你們逍遙,怎麼,有異議嗎?”
鄧巧君喜極而泣:“人沒事就好。”
韓銀珠喏喏:“沒有。”
何老太要為重孫女出頭,治治她們,她們做孫媳婦的,哪敢有彆話。
萬幸孩子沒出事,否則,何老太絕不僅現在這樣,不是她們能扛住的。
何老太又叫何大舅媽:“以後你也要留心你孫女,彆讓你兒媳給糟踐了,不然我第一個問你。”
何大舅媽從前可不敢管韓銀珠。
韓銀珠叔父是韓保正,何大舅沒本事,很不入汪縣令的眼,卻還是在縣衙做典吏,就是靠韓保正打通的關節。
再者,她也不覺得孫女有什麼重要的,但聽得何老太警告,大舅媽堆著笑,說:“好好,母親放心。”
何老太又說:“鄧三,打從下次開始,你再叫彆人替你廚房的活計,替一天,就出二十銅板。敢又隨便使喚人,你就滾出去!”
鄧巧君:“是是。”
狂噴這一通,何老太也倦了,揮揮手:“快讓人都彆撈了,歇歇。”
韓銀珠、鄧巧君終於得救,率先離開,然後是李茹惠等人。
輪到陸摯和雲芹一動,何老太忽的說:“阿摯,你和你媳婦留下。”
李茹惠有些擔憂,隻是,瞧雲芹氣定神閒,似乎沒有被何老太發威嚇到,她按了按心口,先離開了。
屋內留下四人,春溪去關了門。
何老太果然還有氣,對雲芹道:“你瞧瞧你乾的好事!”
春婆婆為雲芹捏一把汗,前頭何老太好不容易攢了對她的些微好感,隻怕要功虧一簣。
陸摯也開口:“祖母……”
何老太:“怎麼,韓大鄧三我罵得,雲芹我就罵不得了?”
陸摯不願挑動何老太的怒火,雖是閉嘴,卻也蹙眉擔憂。
突的,雲芹道:“我們都愛幼,我幫桂娥一回,老太太救我一回,罵我也是應當。”
不得不說,雲芹生得好,天然占了優勢,此刻神情認真,說這話時,目光有種動人的真誠與關切。
何老太到嘴邊的罵,突的停下。
總覺得,她要是罵雲芹,就成遂了雲芹的意。
何老太這一靜下來,雲芹也困惑,怎麼就不罵了?
又想,估計是何老太剛剛掌控全場,喉嚨累了,她新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祖母,先潤潤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