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安:“……”
【老板發話了,不去也得去。】
【我這打工人也太難了,不僅要帶娃,還要搞外聯。】
懷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心情,蘇念安登上了燕王府派來的馬車。
燕王府的奢華,與將軍府的肅殺截然不同。這裡亭台樓閣,雕梁畫棟,處處透著一股靡麗的精致,卻也處處彌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抑。
蘇念安被領到一處極為雅致的水榭。燕玄正坐在一張白玉棋盤前,自己與自己對弈。
他今日依舊是一襲白衣,襯得那張臉愈發昳麗,見她來了,便笑著抬起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姑娘,不必拘謹。”
【我信你個鬼!】蘇念安內心瘋狂吐槽,麵上卻隻能行禮問安。
兩人剛寒暄了兩句,還沒進入正題,一個侍女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發顫:“王……王爺,不好了!小主子他……他又犯病了!”
燕玄臉上的笑容不變,眼底卻掠過幾許寒意:“怎麼回事?”
“小主子今早練字,先生……先生說他寫得不好,罰他多抄寫十遍,小主子就……就把書房給砸了!現在正拿著一塊硯台,不許任何人靠近!”
燕玄聽完,非但沒有動怒,反而饒有興致地看向蘇念安,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蘇姑娘,有勞了。”
蘇念安的後背瞬間竄起一股涼意。
【這是給我下馬威?還是在試探我?】
【這個瘋子,絕對是故意的!】
她被趕鴨子上架,隻能硬著頭皮站起身:“民女……儘力一試。”
來到書房外,隻見裡麵一片狼藉,紙張、書本、筆墨扔了一地。而那個瘦小的身影——燕小寂,正蜷縮在角落裡,懷裡死死抱著一塊沉重的硯台,眼神凶狠地瞪著所有人,像一頭瀕臨絕境的幼獸。
侍女們戰戰兢兢,誰也不敢上前。
蘇念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儘量平穩柔和:“你們都先出去吧,我一個人跟他說幾句話。”
待所有人都退下後,她才緩緩地、一步步地走近。
燕小寂的身體繃得更緊了,喉嚨裡發出威脅般的“嗬嗬”聲。
蘇念安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沒有再靠近。
她沒有勸慰,也沒有說教,隻是輕聲說道:“我看到你很生氣,也很害怕。沒關係,你可以生氣。”
說完,她便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陪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燕小寂見她沒有任何傷害性的舉動,緊繃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一點。
蘇念安眼神微動,時機到了。
她對門外吩咐道:“去取一個裝炭火的銅盆,把裡麵的炭火倒掉,清洗乾淨。
再取一袋乾淨的細沙過來,還有,把庫房裡所有能找到的小玩意兒,比如下棋的棋子、小的木雕、石頭、貝殼……都拿過來。”
門外的燕玄聽到這番奇怪的命令,眼中閃過疑惑,但還是揮手讓人照辦了。
很快,東西都準備齊全。
蘇念安將裝滿細沙的銅盆放在燕小寂麵前,然後將那一堆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攤在地上。
“你看,”她柔聲說,“這是一個屬於你的世界。你可以在這裡麵,放任何你想放的東西,建造任何你想造的房子,讓它們幫你把心裡的故事,講出來。”
燕小寂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遊戲”,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戒備。
蘇念安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跪坐在一旁,給了他足夠的空間和耐心。
又過了許久,燕小寂終於伸出了那隻瘦弱的小手,顫巍巍地,拿起了一個代表士兵的黑色棋子,將它狠狠地按進了沙盤的角落。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他將所有黑色的士兵棋子,都擺在了沙盤的四周,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接著,他在包圍圈的正中央,放上了一個小小的、代表房屋的木雕,卻又用手,將它推倒了。
最後,他拿起了一個最小的、代表羔羊的白色玉雕,將它放在了倒塌的房屋旁邊。而在羔羊的不遠處,他放上了一枚最大的、代表猛虎的瑪瑙棋子。
做完這一切,他仿佛耗儘了全身的力氣,怔怔地看著沙盤裡的“世界”,一直緊握著的拳頭,終於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了。他懷裡那塊作為武器的硯台,“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一直站在門外,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的燕玄,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不懂這奇怪的遊戲,但他看得懂結果。
這個連他都束手無策、隻能靠強製手段壓服的侄子,竟然……就這麼平靜下來了。
沒有一句勸說,沒有一副湯藥,甚至沒有任何身體接觸。這個女人隻是擺弄了一些小玩意兒,就化解了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他看著那個跪坐在地上,側臉溫柔而專注的女子,總是帶著三分笑意的眸子裡,露出了探究的濃厚興趣。
“這是何種巫術?”他緩緩走進書房,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
蘇念安抬起頭,看著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平靜地回答:
“它叫,沙盤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