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黑暗寂靜如淵。
車外,長安依舊沸騰。
……
天寶元年,正月初一。
寅時六刻,天地一片黑沉。
大明宮,紫宸殿。
一名中年內侍,無聲的步入殿中,然後小心的將一本奏本,遞給內侍監、右監門衛大將軍高力士。
高力士如今已經五十九歲,但人看起來,依舊是中年模樣。
他打開奏本看了一眼,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手裡握著奏本,想了想,高力士平靜了下來,然後邁步走入內殿。
內殿之中,十二名尚衣局的內侍,在麻利的幫著中央身形威嚴的皇帝,更換袞龍袍,佩戴玉帶、蔽膝、赤舄等物。
李隆基雙臂張開站在殿中,不過眼睛微眯,似在休憩。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李隆基眉頭微微皺了皺,依舊閉著眼睛,但開口道:“有什麼事情嗎?”
高力士站在一側,拱手道:“大家,昨夜太子府召宴賀監,忠郎,還有韋縣令,永王,陳王和薛王,韋縣令帶其子韋諒前去,賀監讚其貌勝過當年的張昌宗張易之兄弟。”
“嗯?”李隆基有些詫異的睜開眼睛,他是見過張昌宗張易之兄弟的,有人容貌和這兩人比肩。
真的嗎?
李隆基輕輕抬頭道:“繼續!”
“之後,賀監又以吐蕃事出題考較,然而韋諒雖未曾去過軍前,也未聽其父談及,但卻自言,吐蕃四十萬大軍攻打石堡城有異,他懷疑吐蕃內部出了問題,恰好忠郎聽見,就問了幾句,其人建議從安西,沙州,肅州,鬆州一起出兵,攪論吐蕃計劃。”
高力士說著,自己的眉頭皺了起來。
李隆基平靜的點點頭,說道:“去查查,若不是忠嗣教他的,那麼就說明大唐又出了一名將才。”
“是!”高力士拱手,說道:“韋諒如今在左千牛衛任千牛備身,去歲十一月因寒潮而病,如今方才好些。”
“十一月,寒潮。”李隆基身體微微一頓,四周的內侍立刻躬身退開一步,李隆基抬頭道:“阿兄就是寒潮走的吧。”
“是!”高力士沉沉躬身。
李隆基擺擺手,四周的內侍再度上前幫他整理衣裳。
“左千牛衛,正好你管。”李隆基再度閉上眼睛。
“大家,還有一件事。”高力士躬身,說道:“太子妃和太子昨夜和韋家商量,再過一兩年,想讓韋諒為和政郡主駙馬。”
“嗯!”李隆基淡淡的點頭。
和政郡主雖然是李亨的女兒,但不過是個庶女而已。
“最後,皇長孫似乎對崔家女為王妃,有些不滿。”高力士的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手已經放在了他的眼前,他趕緊將手裡的奏本遞上。
四周的內侍已經退開,李隆基打開奏本,直接看了起來。
奏本最後,是韋諒和李俶的交談。
李俶有些嫌棄崔氏女之父是旁係出身。
李隆基淡淡笑笑,不過在看到韋諒說世家擅長將旁支庶族抬為嫡係,尤其是和太子做了親家時,他更是不在意的掠過。
世家手段,他見的太多了。
但當他看到崔家開始和太子府走近的時候,李隆基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之所以想要讓崔氏女成為李俶的王妃,不過是想要憑此來提升一下楊氏的地位,但這樣卻將博陵崔氏牽扯了進來。
他定下心,繼續看。
之後,便是韋諒說事情是聖人定下的,這件事情成了,對李俶和太子都有好處。
李俶然後就笑了。
李隆基的眼神卻徹底的沉了下來,他淡淡的說道:“一個庶子,抬舉他了。”
高力士微微躬身。
李隆基將奏本扔了回來,同時皺眉問道:“李俶似乎很不情願,這裡麵有什麼問題嗎?”
高力士躬身,說道:“大家,皇長孫有宮人沈氏,去年九月已經有孕,若是誕下男嬰,便是陛下的皇曾孫。”
李隆基一愣,隨即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哈哈哈……”
高力士神色欣喜,但眼神平靜。
“四世同堂啊!”李隆基點點頭,說道:“這件事先放一放吧,等等孩子。”
“是!”高力士拱手。
李隆基平靜了下來,他開口問道:“韋堅的兒子若是真成了郡主駙馬,他這個長安縣令就有些低了,而且,他似乎已經做滿兩屆長安縣令了,這樣,讓李林甫看著點,幫他挑一個好的位置。”
高力士神色肅然,躬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