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
南熏殿。
銅鶴獨立,青煙嫋嫋。
韋諒一身綠衣金甲,手按象牙柄千牛刀,神色肅穆站在丹陛左側的同時,也在默默傾聽事情的走向。
皇帝坐在禦榻上,神色平靜的看著萬年縣令鄭岩呈送上來的奏報,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相比於高力士轉述的韋諒所言,奏本內容看起來花團錦簇,但實際上沒用的話太多。
多數還是在推卸責任。
李隆基放下奏本,抬頭看向大殿之外,神色凝思。
一時間,誰也不知道這位聖人究竟在想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通事舍人盧惟出現在殿門前,神色恭敬的拱手道:“陛下,右相求見。”
“宣!”李隆基淡淡的點頭。
“喏!”盧惟轉身,向前兩步,開口道:“宣中書令,吏部尚書,晉國公李林甫覲見。”
話音之中,一身紫袍的李林甫已經神色莊重的走上金階,然後邁步走進殿中。
……
空曠的大殿中,李林甫快走兩步,上前拱手道:“臣中書令,吏部尚書,晉國公李林甫參見聖人,聖人萬壽無疆。”
李林甫話音落下,丹陛之上沒有一點回聲傳來。
十息。
二十息。
三十息過去了,丹陛之上,還是沒有皇帝的聲音傳來。
一下子,李林甫的心直接提了起來。
就連呼吸之間,都變得極度輕微。
不知不覺中整個大殿的氣氛已經凜然肅殺起來。
李林甫沉沉拱手,腰也越來越彎。
丹陛之上,李隆基的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殿外收回,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李林甫身上,許久,才輕聲道:“右相,你遭刺殺之事,裡外已大致查妥,目前的一切實證都指向是壽王報複,你如何看?”
李隆基在壽王報複四個字上,用力很重。
李林甫猛然驚訝的抬頭,隨即又趕緊低下。
這是怎麼回事?
這和他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樣啊!
之前趙冷傳來的消息,明明是有人在構陷壽王,意圖引起他和壽王之間的爭鬥。
畢竟當年,壽王李琩是李林甫一力支持的太子人選,但這些年,因為楊太真的緣故,李林甫已經逐漸的放棄李琩。
所以構陷李琩以怨恨,派人刺殺他是說得過去的。
但,這是誰都看的出來的構陷啊!
皇帝怎麼這樣?
李林甫腦中一個恐怖的念頭瞬間閃過。
皇帝要殺壽王了。
李林甫的腦海中閃過一絲荒唐,但瞬間一個念頭閃過。
因為楊太真之事,皇帝要殺壽王了。
以前的時候,壽王謹慎的待在十六王宅,便是皇帝想要做什麼也很難,但現在,有人構陷壽王派人刺殺李林甫,恰好給了皇帝殺人的借口。
什麼,壽王是皇帝的兒子。
嗬!皇帝殺兒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的時候,他一口氣殺了三個兒子,甚至其中有一個是太子。
現在再殺一個,又有什麼了不得的。
李林甫的臉色一時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該怎麼做,他該怎麼回答皇帝的問題?
殿中的氣氛隨著李林甫的低頭而變得沉重詭譎起來。
……
韋諒站在丹陛左側,手緊緊的握著刀柄。
一開始,他也是驚訝於皇帝的說法,甚至他心底還在疑惑皇帝是不是在試探李林甫和壽王李琩如今的關係,直到他看到高力士的臉色一瞬間難看,他瞬間察覺到了不對。
一股難以控製的戰栗從心底深處響起。
當知見障被打破,韋諒瞬間認識到了李隆基的恐怖。
他竟然要殺自己的親兒子。
為了楊玉環,他竟然要殺掉自己的兒子壽王李琩。
抓住一個機會,他就開始下死手。
這……這……這……
韋諒的心裡感到無比的荒謬和難以置信,然而在他的心裡更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很合理。
李隆基連將兒媳楊玉環納入後宮這種事都做出來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這樣的一樁醜事,雖然李隆基自欺欺人的讓楊玉環入道再入宮,從而避開了禮法上的約束,但在長安百姓的眼底,這就是一樁醜事,一樁皇家醜事。
隻不過礙於李隆基是皇帝,礙於皇帝威權,礙於這是皇家之事,這才沒人在明麵上多說什麼。
其實大家都是在津津有味的看樂子。
李隆基心底未嘗不清楚這一點,但他沒有辦法。
事情他做了,人他也偷了。
現在隻有讓李琩用其他罪名,名正言順的死掉,那李隆基和楊玉環的事情,就不一定是醜事了。
甚至少不了還會有朝臣上奏,說李隆基早就看透了壽王的詭詐陰險,所以才讓楊玉環入道的,從而拯救她於水火之中。
有李林甫在,不用懷疑,這種事情一定會有人做出來的。
李隆基和楊玉環,就能沒有任何負擔的安心待在一起了。
而現在,就看李林甫了。
李林甫要不要置李琩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