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門外,渭河之畔。
細雨迷蒙。
韋諒持著雨傘,安靜站在賀知章身側,替他擋雨。
韋堅離京,在昨日便已經陛辭過了。
甚至所有該見的人他都見過了。
也包括太子那裡。
但他今日正式離京,作為近親,太子李亨雖然不方便出城,但還是請托賀知章出麵送行。
“此行珍重,諸事拜托了。”賀知章舉杯,認真的看著韋堅,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多謝賀監,也多謝太子。”韋堅舉杯拱手,對著十六王宅的方向沉沉拱手,然後將杯中酒飲儘。
賀知章輕輕點頭,但麵色凝重,韋堅這一去意義重大。
韋堅放下酒杯,稍微鬆了口氣,看向韋諒,他神色溫和起來。
韋諒對皇帝,對李林甫的分析,對未來的透徹,讓韋堅都感到驚訝,但細想,卻是最有道理的。
不知不覺中,韋堅已經從心底接受了這些。
可裡裡外外說了那麼多,有最該說卻最沒有說的一句話,就是……
和東宮保持距離。
即便他們是太子的近親,但在皇帝和太子之間,依舊要傾向皇帝。
這,很世家。
這也讓他對自己走後,長安的事情徹底放心下來。
韋堅神色嚴肅起來,道:“大郎,家中的事,大體已經交托給你了,唯獨剩下最後一件事。”
“阿耶請講!”韋諒微微躬身。
“你阿舅來信了,他大概三月十五左右會抵達長安,到時,你代為父去迎接。”稍微停頓,韋堅補充說道:“你表舅那裡,應該也會去的,到時你和他商量。”
“是!”韋諒神色肅然的拱手,他的親舅舅,薑慶初要回京了。
韋堅抬眼看向賀知章。
賀知章麵色微沉,輕輕點頭。
韋堅這才徹底放鬆,然後拱手道:“賀監,下官告辭,賀監保重。”
“放心!”賀知章溫和的點頭,然後目送韋堅轉身上了馬車,最後在一眾隨從的護衛下,朝陝郡而去。
韋諒站在一側,看著馬車在雨幕當中消失,一時間他感到心中無比的沉重,整個人這個時候也越發的清醒。
他這個老爹,目光敏銳的連韋諒都感到驚訝。
陝郡的那條漕渠,從大唐開國到現在,百餘年了,看到它能用的也不是沒有,但廢棄六七百年的漕渠,想要重新貫通,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但韋堅不僅看到了,也找到了辦法。
不容易。
若是真的能夠多花幾年,徹底開通,不僅能躲過未來的皇甫惟明案,還能一步而入宰相。
“好了,小子,該回城了。”賀知章轉過身,笑著上下打量韋諒:“和老夫好好說說,‘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這句詩,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學生雖然如今是千牛備身,但畢竟也是從小四書五經過來的。”韋諒有些無奈的轉身,打著傘,護著賀知章往外走,同時說道:“其他的,就是酒後之事,天地之間,妙手偶得。”
“好一句,酒後之事,妙手偶得。”賀知章一愣,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看樣子,這酒中仙人,今日又多了一個。”
酒中八仙,賀知章,李白,李適之,汝陽王李璡、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
韋諒自然不可能憑借一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就成為和賀知章,李白,李適之齊名的人物。
他最多不過是憑借自己未來郡主駙馬的身份,加上一點詩才,能夠和李白李適之說上話而已,僅此而已。
“賀監過獎了。”韋堅輕輕躬身,然後好奇的問道:“賀監,李太白的事情如何了?”
“快了。”賀知章平靜下來,點頭道:“正月祭祀太上玄元帝君,二月又有科舉,都已經結束,是時候,請太真長公主與陛下談及李太白的事情了。”
說完,賀知章看向韋諒,笑著說道:“一句‘滿船清夢壓星河’,足夠李太白也高看你這小兒一眼了。”
“能見太白先生一麵,學生三生之幸。”韋諒輕輕躬身,神色真摯道:“常聽李太白曠世詩才,又有經世濟國之能,學生正好學習。”
“好!”賀知章很開懷的大笑起來。
“另外,聽說太白先生劍術也是天下一絕。”韋諒抬頭,向往的說道:“若能習得一二,縱橫天下當是無礙了。”
“是啊!”賀知章感慨的點頭。
……
三月中,陽光溫煦。
韋府,韋諒從宮中值守而回,先去後院向母親薑氏問安。
整個後院,裡外仆人腳步匆忙在將院中曬了一日的東西逐漸的收起來。
韋諒有些詫異的進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