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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牆,無數禁衛持槊肅立。
韋諒跟在李林甫的身後走出丹鳳門。
皇帝回宮,他們自是要護送一程。
等到皇帝居於後宮,諸事再不需要他們,他們才能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紫篷馬車停在宮道東側,上百護衛站立兩側。
李林甫並未坐上馬車,而是讓人牽了一匹馬,上馬而行。
韋諒還是一身綠衣金甲,翻身上馬,護衛在李林甫左側,而千牛刀放在了可以隨時拔出的位置。
趙冷護衛右側,落後半步。
騎馬前行,長街之上,百官回避,李林甫突然看向韋諒:“大郎,你如何看李太白?”
韋諒微微一愣,李林甫怎麼問起了李白。
都說他嫉賢妒能,但也沒必要未雨綢繆到這個階段吧?
韋諒坐在馬上,拉著韁繩,略微沉吟道:“李太白的確才高八鬥,世所罕見,但他的問題,也出在了一個‘高’,太高易傲,離天近,離地遠。”
李林甫一愣,隨即他開懷的笑笑,然後一催馬,加速朝東門而去。
韋諒平靜的緊跟在後,他的神色依舊平靜。
李白詩如其人,豪氣十足,波瀾壯闊,但,不接地氣。
做詩人,這樣可以,但做官,而且是那種真正能處置實際政務的官員,李白恐怕沒這種能力。
韋諒前世讀過李白很多出名的詩,但寫百姓疾苦的卻很少。
相比於同一時代的王維杜甫,李白在這方麵要差的很多。
這也是向來嫉賢妒能的李林甫能放下李白的原因。
因為李白真的很難給他帶來威脅。
話雖不是好話,但李白不被李林甫盯上,也是一件好事。
韋諒抓緊韁繩,跟著催馬而走。
他的目光越過遠處的春明門,看向高天之上。
白雲悠悠。
李白的濟世之能,真的不足嗎?
難道,李太白其人,就不能化作一柄利劍,直接劈開這世道的混亂嗎?
韋諒眼神緩緩平靜下來。
或許可以!
……
渭水幽幽,綠柳風擺。
整個城外驛站,被上百名金吾衛徹底封死。
韋諒攙扶著母親薑氏,看著遠處的官道儘頭,一輛烏篷馬車,在十幾名護衛的護送下,逐漸的朝驛站而來。
李林甫站在側畔,目光同樣緊盯著馬車,隻是他的眼底深處,似乎在回憶什麼。
馬車很快抵達驛站。
在驛站門前三丈處,馬車被叫停,跟著,車簾掀起,一隻有些粗糙的手伸了出來,隨即,一名身形單薄,麵色剛毅,不到三旬的青袍青年,從裡麵走了出來。
隻是他的右手,緊緊的握著腰間的刀柄。
走下馬車,青袍青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的薑氏,他的眼眶瞬間發紅,緊跟著,他快步的走到薑氏身前,然後滿眼含淚,直接跪倒,聲音哽咽的抬頭叫:“阿姐。”
薑氏輕輕上前一步,將薑慶初抱在懷裡,眼中雖然同樣滿是淚水,但還是強忍著說道:“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薑氏的腦海中閃過薑慶初當年被流放的身影,那個時候的他才不過七歲,還是個孩子……
腦海中孩童稚子的模樣出現,薑氏終於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阿弟,阿弟!”
韋諒站在一側,眼中忍不住感染的滿是淚光。
當年他外祖父薑皎因為牽涉進王皇後一案中,被人舉報泄漏禁語,從而被流放至死。
薑慶初也在同時被流放,那個時候他才七歲,如今二十年過去了,終於還是活著回來了。
然而牽涉到其中的薑家弟媳子弟,起碼因為流放死了三個,薑慶初能夠活著回來,已經是多虧了京兆韋氏和李林甫的相助。
當年的李林甫,還是低級官員,那個時候,對這種事他基本說不上話。
……
姐弟倆幾番哭泣,終於將被悲傷哭儘。
這個時候,薑氏才將薑慶初扶了起來,同時說道:“見過表兄,此次你能安然回來,多虧了他。”
薑慶初起身,看向一側的李林甫,眼中鄭重感激的拱手道:“多謝表兄。”
“無妨,都是阿兄應該做的。”李林甫攙扶起薑慶初,上下打量著和當年那個七歲稚子有幾分相似模樣的薑慶初,歎聲道:“是阿兄不好,這麼多年,都沒有將你救回來。”
“世事艱難,如今能回到長安,弟已經感恩萬分了。”薑慶初微微抬頭,抬頭看著李林甫道:“沒想到多年不見,阿兄已經是宰相了,若是阿耶看見,必然會萬分欣喜的。”
李林甫突然感覺鼻尖一酸,忍不住的低頭。
他自小便是在薑家長大的,是舅舅薑皎在他少時給了庇佑,供大長大,讀書,還教他音律,後來又親自帶他入仕,他是親眼看著薑家姐弟長大,然後又一夜倒塌。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李林甫一時間哽咽,但他還是甩甩頭,擺脫負麵情緒,低聲認真問道:“對了,怎麼似乎回來的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