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職方司官廨。
一卷卷的官檔被送入了後院的職方司郎中官廨中。
十幾名錄事在裡外不停的忙碌著。
自從韋諒主政職方司以來,內外改變雖小,但他的分量卻從來沒有人敢小瞧。
立威不需要殺人。
隻需有足夠的敏銳,有足夠的專業度,有足夠承擔壓力和處理難題的能力,同時又能保證足夠的公正,這就足以讓人敬服了。
這些,韋諒全部都有。
他本身敏銳不說,家中還有一位曾經任兵部職方司郎中的長輩,兵部這些事情裡麵的問題,哪個能瞞得過他。
尤其是牛仙客病逝之後,韋諒第一次拿出了知靖安事的威權。
抓人,殺人。
連兵部侍郎盧奐的家中,他都帶著查了一遍,甚至兵部也有一隊人馬在跟著。
事情了結之後,韋諒的威信已經在整個兵部都傳了開來。
加上皇帝授他從五品上尚輦奉禦,和諸司郎中官位等同,眾人早就視他如職方司郎中了。
所以,在皇帝沒有任李適之為兵部尚書之後,韋諒協助達奚珣,處理整個兵部事情的同時,他的名字早就隨著一份份公文,傳遍了整個大唐天下。
各節度使,各郡兵曹。
長安十六衛,各折衝府。
尤其是這半個月以來,他的名字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多,恐怕將來他隨便去某個郡守府,隻要念出名字,立刻就會被人認出來。
同樣,他得到的也遠不止如此。
……
內室之中,一身緋袍的韋諒,將兩本沒有署名的奏本遞給達奚珣,示意他仔細看,而韋諒自己則低頭喝起了茶。
達奚珣打開,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不由得放大,然後驚訝的看向韋諒道:“平盧節度府吃空餉五千,你是怎麼查出來的?”
平盧節度使是安祿山。
平盧節度府吃空餉五千,就是安祿山吃空餉五千人。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僅是平盧。”韋諒看向下麵的奏本,淡淡的說道:“隴右吃空餉的人數要更多一些,有七千人。”
“這些你是怎麼查出來的?”達奚珣不敢相信的看著韋諒。
“沒有那麼難!”韋諒看向門外來回往來的職方司官員,平靜的說道:“彆看兵部有的隻有軍籍,但是,被服,鞋襪,盔甲,軍械,糧餉等等涉及到十幾樣的東西,其中一樣出了問題,就會在奏報當中體現出來,尤其是做假賬。”
達奚珣聽明白了。
做假賬,看起來容易,但實際上很難。
尤其是涉及到人的,方方麵麵都要照顧妥當,這裡麵涉及到的就多了。
若是提前買通查的人,那麼就算是千瘡百孔,也一樣沒有任何問題。
但沒有提前說通,遇上高手,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來。
韋諒這十幾日在兵部做的事情,就是查賬,查平盧節度使,查安祿山的賬。
一整個平盧節度府的兵員信息被他查了個透徹。
“平盧的奏本是去年的東西,而且這還僅僅是愚弟十幾日查出來的東西,這裡麵真實的情況可能還要更差。”韋諒搖搖頭,說道:“安祿山的事情,是朝中的責任,愚弟關心的是隴右,那是愚弟在初任職方司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查的東西。”
李隆基對安祿山有種特殊的偏袒,韋諒不介意將問題提出來,但他不會自己衝在前麵。
隴右那裡是他要去的地方,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達奚珣抬頭,看向韋諒道:“可這些東西,能幫助愚兄?”
“糧餉。”韋諒微微抬手,說道:“如今西北大戰在即,陛下最關心的就是糧餉的問題,若是能將這些吃空餉的擠出來,那麼將節省下大量的糧餉,支援西北……更甚至於若能將天下空餉都查清楚,兄長尚書有望啊!”
達奚珣並沒有韋諒所想的那樣高興,反而是握著奏本對韋諒,認真的說道:“有些事情,賢弟可能不清楚!”
“嗯?”韋諒抬頭,神色詫異的看著達奚珣,他感覺會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話會被說出來。
達奚珣歎息一聲,說道:“地方節度使吃空餉的事情,賢弟覺得兵部可能不知情嗎?”
韋諒一愣,隨即看著達奚珣說道:“難道這些空餉,兵部都知情,甚至從中分了一杯羹。”
“那倒不至於!”達奚珣搖頭,說道:“不過是因為各大節度使都位於邊地,雜事很多,比如有些時候,需要和各地部落有所聯係,就比如有的部落平日不歸大唐管,但出戰的時候,卻需要額外的付出銀錢,然後一起出征,這些在隴西和平盧都很常見,隻是……”
“什麼?”
“這些東西,兵部和各節度使都有默契,平盧的空餉額度是三千,但安祿山現在光查賬麵上就查出了五千,實際可能更多。”達奚珣的麵色凝重起來,不過他抬頭看了韋諒一眼,說道:“隴右的事情賢弟不用太擔心,那是蓋嘉運留下來的爛賬,皇甫惟明到任之後已經開始整理。”
韋諒輕輕點頭,他以前就察覺到大唐的邊疆軍隊出了問題。
吃空餉的數目都已經超過了十分之一的數量,怪不得要出事,怪不得皇帝不敢大規模攻伐草原。
韋諒看著達奚珣,問道:“所以,不查了。”
“查,當然要查!”達奚珣回過神,神色嚴肅起來,看向韋諒道:“安祿山越界了,這件事情還是有必要讓聖人知曉的,不過想要徹底定他的罪,恐怕需要跑平盧去,這一來一回的時間……”
“時間來不及。”韋諒輕輕點頭,說道:“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