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降雨而稍顯平靜的靈溪村,突然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打破。
起因是陳興周一家,去年青黃不接時,實在揭不開鍋,便以十畝上好的水田作抵押,向陳永全借了六十石救命糧。
雙方約定,分三年還清,每年還二十五石糧。
可誰曾想,今年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陳興周家搶種的那點晚稻,收成少得可憐,連自家糊口都勉強,哪還有餘糧還債?
陳興周仗著自己是族長陳興家的堂弟,本以為能憑著這層親戚關係,央求陳永全寬限兩年。
沒曾想,陳永全竟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絕。他拿出白紙黑字的借契,勒令陳興周必須按約定時間如數還糧,否則,便按契上所書,將那十畝水田抵債。
陳興周又急又怒,他一家老小十幾口人,就指著那十畝田活命。
被逼無奈之下,他乾脆豁出老臉,在村裡鬨了起來,大罵陳永全不顧宗親情誼,趁火打劫。
這一鬨,村裡瞬間炸開了鍋。
陳立這才知道,去年遭災時,竟有整整二十三戶人家,迫於生計,同樣用自家的田產作抵押,向陳永全借了糧。
二十三戶人家眼見連陳興周這樣的親戚都被逼得走投無路,頓時同病相憐,兔死狐悲。
他們迅速聯合起來,群情激憤地找上陳永全,要求延長還期。
陳立心頭門清,這些都是前世司空見慣的地主吞並貧農的手段,陳永全一家又豈會輕易放過他們。
然而,更讓陳立沒想到的是,這場風波竟會燒到自己身上。
旬月之後,那二十三戶走投無路的人家,在陳興周的帶領下,找上了陳立。
他們的想法也很簡單,希望用家中的田地作抵押,向自己借糧,然後還了陳興家的借糧。
陳立坐在自家堂屋的木椅上,手中捧著一碗熱茶,眉頭微蹙。
為首的陳興周站在堂下,老臉漲得通紅,胸口劇烈起伏,身後跟著二十幾張寫滿焦慮的麵孔。
“小立啊!”
陳興周聲音嘶啞:“叔公實在是沒活路了,這才厚著臉皮,帶著大家夥兒來求你。陳永全那黑心肝的,逼得太緊,再不還糧,我們……我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這點田,可就全歸他了啊。”
“是啊,立哥!”一個瘦得脫了相的漢子搶上前一步,急切地哀求:“求您行行好,借點糧給我們應應急,隻要能熬過眼前這一關,明年!明年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一定連本帶利還給您!”
“立哥兒,幫幫我們吧!”
“陳老爺,發發慈悲啊!”
“家裡孩子都快餓死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難處。
有人低頭搓著手,有人偷偷抹眼淚,還有人咬牙攥拳,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下來求他。
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陳立嗤之以鼻。
這二十三家人的田地有多少,陳立門清。
本就是人多地少的家庭,每年種出來的糧食都不一定夠吃。
即便今年借了他們糧,明年依舊還不出來,到時候,又不知要整出些什麼幺蛾子來了。
最終不過是飲鴆止渴,將矛盾轉移到自己身上罷了。
陳興家可是族長,在村裡也算德高望重,他們都能聯合起來鬨。
自己輩分低,在族中根基淺薄,再加上被陳興家針對已久,又有什麼手段讓他們還糧?
接手這燙手山芋,將來如何收場?
陳立緩緩放下茶碗,片刻後搖了搖頭:“抱歉,各位叔伯兄弟,這糧……我不能借給你們。”
“為什麼?”
陳興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失望:“陳立!大家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的田地被陳永全那小豺狼吞掉,看著我們全家老小被餓死?”
“就是!太冷血了!”
“見死不救啊!”
“枉我們還把你當自己人……”
其他村民也紛紛抱怨起來,有的開始指責陳立冷血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