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廠長走在最前麵,他的背挺得筆直,腳步帶著風,五十多歲的人,此刻興奮得像個二十歲的小夥子。
陳不凡跟在後麵,手裡拿著那本厚重的說明書,書的邊角有些磨損,紙頁泛黃,散發著一股越洋而來的油墨味,沉甸甸的,像他未來的希望。
李衛國臉色鐵青,像個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綴在最後。
三人穿過廠區。
下工的汽笛聲還沒響,但車間門口,已經有不少人探頭探腦,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死死地釘在陳不凡身上。
“那不是燒堿車間的陳不凡嗎?”
“他怎麼跟王廠長走在一起?”
“手裡拿的啥?好像是那本‘天書’!”
“我聽說……他把那幾個高中生給頂了?”
議論聲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驚愕、懷疑、嫉妒、鄙夷……各種眼神交織成一張大網,將陳不凡籠罩。
上輩子,他就是在這張網裡,被活活勒死的,這輩子,他要親手把這張網撕個粉碎。
陳不凡目不斜視,腳步沉穩,臉上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
李衛國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目光,每一道都像一根針,紮在他的後背上,他習慣了被人敬畏、被人巴結,何曾被人當猴看過?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前麵那個昂首挺胸的陳不凡!
李衛國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拳頭在褲兜裡攥得發白。
小雜種!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廠長的辦公室在廠部大樓二樓,他直接推開自己辦公室旁邊那間小雜物間的門。
“哐當”一聲,塵土飛揚。
“咳咳……這地方好久沒人用了。”
王廠長揮了揮手,驅散眼前的灰塵,然後扭頭就衝著李衛國吼。
“李衛國!你還愣著乾什麼?!”
“死人嗎?!”
“沒看見這裡多臟嗎?還不快叫人來打掃乾淨!桌子椅子!茶壺茶杯!一樣都不能少!”
“還有!把我那罐彆人送的好茶葉拿過來!給陳師傅泡上!”
“是……是……”
李衛國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那副狼狽的樣子,和他平時作威作福的派頭判若兩人。
王廠長這才轉過頭,臉上的暴躁瞬間化為和煦的春風,他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陳不凡說:
“陳師傅,委屈你了,暫時先在這裡。”
“等這事兒辦成了,我給你換個大的!”
陳不凡笑了笑。
“廠長,您太客氣了。”
“有張桌子就行。”
很快,兩個勤雜工抬著嶄新的桌椅進來,手腳麻利地把小屋打掃得一塵不染。
李衛國黑著臉,親自拎著暖水瓶和茶葉罐進來,重重地放在桌上。
“廠長,都……都安排好了。”
王廠長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陳不凡的肩膀。
“陳師傅,那你先忙著。”
“有什麼需要,隨時來隔壁找我!”
“記住,這三天,任何人不準來打擾你!誰敢來,讓他直接滾蛋!”
最後那句話,他特意加重了音量,眼神像刀子一樣掃過李衛國的臉。
李衛國渾身一哆嗦,低下了頭。
“是!我……我保證!”
王廠長帶著人走了,屋子裡,隻剩下陳不凡和李衛國。
空氣死一般寂靜。
李衛國抬起頭,三角眼裡閃爍著怨毒的光,他壓低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陳不凡,你行啊。”
“長本事了。”
“為了個女人,連我都敢算計?”
陳不凡拉開椅子,從容地坐下,甚至懶得抬眼看他,他翻開說明書的第一頁,拿起桌上的鋼筆,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徹底激怒了李衛國。
“你彆得意!”
李衛國氣得渾身發抖,“你以為懂兩個洋文,就能一步登天了?”
“我告訴你,在紅星化工廠,我李衛國想讓你死,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還有周彩彩那個賤人!她是我的人!你敢碰她一下試試!”
陳不凡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卻冷得像冰。
“李主任。”
他淡淡地開口。
“如果你不想讓全廠的人都知道,你為了騙房子,逼著自己的‘未婚妻’跟我假結婚。”
“現在,就從我的辦公室裡,滾出去。”
李衛國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這小子,竟然敢反過來拿這件事威脅他!
李衛國死死地盯著陳不凡,他想發作,想撲上去撕爛那張平靜的臉,可他不敢,王廠長就在隔壁,他要是敢在這裡鬨事,王廠長能當場扒了他的皮。
“你……你……”
李衛國你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終,他隻能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屈辱的重哼,猛地一甩手,轉身摔門而去。
“砰!”
巨大的關門聲,震得牆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