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廠長的大手還按在陳不凡的肩膀上,那份力道滾燙。
辦公室裡空氣像是解了凍,重新開始流動,那幾個技術員剛才還是一臉看戲的表情,現在全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尤其是剛才跟著附和劉斌的那幾個,後背已經滲出了冷汗。
王廠長鬆開手,臉上的激動還沒褪去,他指著那張鋼製辦公桌。
“不凡同誌,不,陳老師!從現在開始這裡就是你的陣地!需要什麼,缺什麼,直接跟我說!要是後勤那幫兔崽子敢怠慢,你告訴我,我扒了他們的皮!”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半點不像開玩笑。
陳不凡點了點頭,沒多說客套話,他知道現在不是謙虛的時候,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就是這份不容置疑的權威。
“廠長,我需要絕對的安靜,還有,足夠多的稿紙和三支新的英雄牌鋼筆,要下水順的。”
“好!”
王廠長一揮手,對著身後一個技術員命令道。
“小張,聽見陳老師的話了嗎?馬上去辦!五分鐘之內我要看到東西擺在陳老師桌上!”
“是!”
那個叫小張的技術員一個激靈,點頭哈腰地跑了出去,那速度像是屁股後麵著了火。
王廠長的目光又掃向癱在椅子上的劉斌三人,眼神瞬間冷得像冰。
“你們三個還賴在這兒乾什麼?等著我請你們吃飯嗎?”
劉斌渾身一顫,掙紮著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嘴唇哆嗦著,想求饒。
“廠長……我……我們……”
“滾!”
王廠長隻用了一個字。
“從今天起你們不用再來廠裡了,廠裡高攀不起你們這些大知識分子。”
這話,比直接打他們一耳光還狠。
在這個年代被廠裡退回去就等於在檔案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汙點,前途徹底完了。
三個人臉色慘白如紙,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互相攙扶著,像三條被抽了脊梁骨的狗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辦公室。
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也關上了他們光明的未來。
陳不凡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可憐嗎?一點也不。
如果今天坐在這裡的是前世的自己,那被趕出去的就是他陳不凡,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這麼殘酷。
很快,技術員小張抱著一大摞稿紙和幾盒嶄新的鋼筆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東西整整齊齊地碼在桌上,王廠長滿意地點了點頭。
“陳老師你先忙著,有任何事直接去我辦公室找我,午飯我讓食堂給你送過來。”
他帶著剩下的人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還體貼地把門給帶上了。
“哢噠。”
一聲輕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辦公室裡隻剩下陳不凡一個人。
陽光透過窗戶,在他麵前的稿紙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空氣中的塵埃在光柱裡緩緩飛舞。
陳不凡拿起一支新鋼筆,擰開筆帽,灌滿墨水,他深吸了一口氣,戰鬥現在才真正開始。
他翻開了那本厚重的德文說明書,鷹眼技能瞬間啟動,密密麻麻的字母和複雜的圖表在他眼中不再是天書,而是一塊塊清晰的、邏輯分明的模塊。
過目不忘讓他省去了來回翻閱的麻煩,化工設備精通則讓他對每一個專業術語的理解都深入到了骨子裡,他的大腦就像一台最高效的超級計算機。
英文原文輸入,化工原理解析,中文精準輸出。
“沙沙沙……”
鋼筆尖在稿紙上飛速地滑動,發出一種令人心安的摩擦聲,一行行工整、流暢、精準的中文從他的筆下誕生,沒有絲毫的停頓,沒有一處塗改,仿佛這些文字早已在他的腦海中演練了千百遍。
他甚至不需要字典,因為他自己就是一本活的、最權威的化工大辭典。
時間在筆尖的沙沙聲中悄然流逝,陳不凡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他忘記了饑餓,忘記了疲憊,他腦子裡隻有閥門、管道、壓力、溫度……那些冰冷的機械在他筆下重新煥發出生命的溫度。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時,陳不凡才猛地從那種物我兩忘的狀態中驚醒過來,他抬起頭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才發現窗外的太陽已經偏西了,一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請進。”
門開了,是王廠長,他手裡拎著一個鋁製飯盒,臉上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詢問。
“陳老師,沒打擾到你吧?我讓食堂給你做了兩個小炒,趁熱吃。”
王廠長把飯盒放在桌角,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桌上那厚厚一遝已經寫滿了字的稿紙,瞳孔猛地一縮。
“這……這些都是你一上午翻譯的?”
王廠長的聲音都在發顫,陳不凡桌上至少有四五十頁稿紙,每一頁都寫得滿滿當當,這工作量就是讓一個熟練的抄寫員來抄,一上午也未必能完成,而陳不凡是在進行一項無比複雜的翻譯工作!
“嗯,剛把第二章的反應釜操作流程和第三章的壓縮機維護保養給弄完了。”
陳不凡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廠長卻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他快步走上前,拿起最上麵的一頁稿紙,湊到眼前仔細地看了起來。
字跡工整得像是印刷出來的一樣,內容條理清晰,專業術語用得恰到好處,甚至比廠裡那些老技術員寫的報告還要規範,還要易懂。
王廠長又拿起幾頁,快速地翻看著。
壓縮機喘振的預防措施,反應釜超壓的緊急處理預案,離心泵的氣蝕現象分析……
每一個都是廠裡最頭疼的技術難題,在這份翻譯稿裡都給出了詳儘的、具有極高操作性的解決方案!
這哪裡是一份說明書的翻譯?這他媽就是一本救活整個紅星化工廠的武功秘籍!
王廠長拿著稿紙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他看著陳不凡,那眼神已經不能用看寶貝來形容了,那是在看一尊下凡普度眾生的活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