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事你怎麼看?”
陳不凡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李衛國是條瘋狗,但瘋狗的背後一定有根鏈子牽著。”
王廠長的瞳孔猛地一縮。
“你的意思是……”
“他一個廠辦主任沒那麼大的膽子,也沒那麼專業的手段。”
陳不凡放下茶杯,聲音很輕。
“能搞到那種特製的合金鑽頭,還能精準地知道主軸的要害位置,廠裡有這個本事和門路的人不多,而且,我翻譯這套設備動了誰的蛋糕,廠長您應該比我清楚。”
王廠長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想到了,想到了廠裡那幾個一直負責對外采購和技術引進的老家夥,想到了他們背後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這台英國機器能進來,本就動搖了他們多年來把持的蘇式設備體係。
如果機器出了問題,無法開機,那最高興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我明白了。”
王廠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殺氣。
“這件事我一定會一查到底!”
“廠長,查歸查,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讓機器儘快轉起來。”
陳不凡提醒道。
“隻要機器能順利投產,創造出效益,那些魑魅魍魎,自然就沒了興風作浪的土壤。”
王廠長看著陳不凡,眼神裡全是讚歎。
這小子不僅技術通天,這看問題的眼光和政治手腕也老辣得不像個年輕人!
“好!就按你說的辦!”
王廠長一拍大腿。
“翻譯工作你繼續抓緊,需要什麼人手你直接開口,廠裡所有技術員隨你挑!”
“另外,你現在是總工了,不能再住宿舍樓了,我讓後勤馬上給你騰一套廠裡最好的單身公寓,家具家電給你配齊!”
“還有你的工資待遇,從這個月起直接按廠裡最高的技術員等級,八十六塊五!”
八十六塊五!比他之前三十幾塊的工資翻了近三倍!
“至於你愛人周彩彩同誌的工作問題,”王廠長像是想起了什麼,“我來解決,廠辦正缺一個勤快本分的文員,我看就很合適。”
一連串的安排快得讓人喘不過氣,陳不凡知道,這是王廠長在投桃報李,也是在用實際行動把他和紅星廠徹底捆綁在一起,他沒有拒絕。
“謝謝廠長。”
……
當天下午,陳不凡升任項目總工,預支一百塊獎金,李衛國因蓄意破壞被送進公安局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紅星化工廠的每一個角落,整個工廠都沸騰了。
陳不凡再回到那間角落裡的辦公室時,感覺已經完全不同,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敬畏和一絲討好。
“陳總工好!”
那幾個之前還對他愛答不理的技術員,此刻正點頭哈腰地幫他打掃衛生,端茶倒水。
陳不凡沒理他們,徑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拿起鋼筆,攤開稿紙,整個世界再次安靜下來。
他知道,這一切都隻是開始,權力,地位,金錢……這些曾經離他遙不可及的東西現在正主動向他湧來。
但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支撐起這一切的是他腦子裡那些跨越時代的知識和他手中這支能創造價值的筆,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夕陽西下,餘暉將窗欞的影子拉得老長。
陳不凡終於寫完了最後一頁稿紙,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酸脹的手腕。
整整一本說明書,他用不到四天的時間徹底攻克。
他站起身,走出了廠部大樓,門口,王廠長的專車,一輛半舊的伏爾加已經等在了那裡,司機看到他,立刻下車拉開了後門。
“陳總工,廠長讓我送您回家。”
陳不凡笑了笑,沒有上車。
“替我謝謝廠長,我走回去就行。”
他喜歡走路的感覺,喜歡雙腳踩在堅實大地上的感覺,這能讓他時刻保持清醒。
陳不凡的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中被拉得很長很長,他不再是那個在燒堿車間裡被人踩在腳底的臭蟲陳不凡了。
他是紅星廠的麒麟兒,是陳總工。
而現在他要回家了,回到那個有他母親,有那個叫周彩彩的姑娘在等他的小小而無比溫暖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