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後勤科的劉乾事果然來了。他蹬著廠裡那輛三輪板車,車鬥擦得鋥亮。
“陳總工,嬸子,嫂子,上車!”
劉乾事滿臉是笑,聲音洪亮。
“咱們去供銷社!”
張蘭這輩子還沒坐過廠裡的車,哪怕是輛三輪。她激動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拉著周彩彩小心翼翼地爬上車鬥。
周彩彩更是緊張,她緊緊挨著婆婆,抓著車鬥的欄杆,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街上飛速倒退的景象。
陳不凡坐在她們對麵,看著母親和妻子臉上那份新奇和喜悅,心裡那塊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三輪車“嘎吱嘎吱”地駛過廠區,穿過塵土飛揚的黃土路,最終停在了縣城裡最熱鬨的地方——供銷社門口。
供銷社是座兩層的灰磚樓,門口人來人往,熱鬨非凡。
家具部在二樓。
劉乾事停好車,領著一家人往裡走,那股子神氣勁兒,好像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陳總工,您看上啥,跟我說,我去找主任批條子!”
上了二樓,一股新木頭和油漆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
寬敞的房間裡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家具,帶雕花的大木床,擦得鋥亮的四方桌,還有玻璃櫃門的書櫃。
張蘭和周彩彩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我的娘唉……”
張蘭伸出手,想摸一下那張大木床的床頭,又怕給摸臟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周彩彩的目光,則被一個角落裡擺放的寫字台給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張鬆木做的寫字台,刷著一層清漆,木紋清晰可見,還帶著兩個小抽屜。她就那麼看著,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看到了什麼寶貝。
陳不凡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了。
“就那個吧。”
他指了指那張寫字台。
“劉乾事,麻煩記一下。”
“好嘞!”
劉乾事拿出個小本本,刷刷地記了下來。
張蘭回過神來,也顧不上看那大木床了。
“對對對,先給孩子們挑!不凡,彩彩,你們看這張床咋樣?”
她指著一張樣式最簡單,但看起來最結實的雙人床。
陳不凡點了點頭。
“媽您定就行。”
一家人正興高采烈地挑著,一個聲音又尖又細,像錐子一樣紮了過來。
“喲,這不是咱們廠新出爐的陳總工嗎?”
陳不凡的眼皮都沒抬,他知道這聲音是誰的。
采購科,劉麻子。一個瘦得像竹竿的男人,臉上坑坑窪窪,一雙三角眼滴溜溜地轉,看人的時候總帶著一股子不懷好意的算計。
劉麻子身邊還跟著兩個一看就不是廠裡職工的混混,正吊兒郎當地靠在一張桌子上抽煙。
張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不認識劉麻子,但能感覺到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她下意識地把周彩彩往自己身後拉了拉。
周彩彩的小臉也白了,緊張地抓住了婆婆的衣角。
劉乾事看到劉麻子,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透著一股子忌憚。
“劉科長,您也來買東西啊?”
劉麻子壓根沒看劉乾事,他那雙三角眼,像毒蛇一樣在陳不凡一家人身上掃來掃去。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彩彩的身上,那眼神裡的汙穢讓陳不凡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陳總工真是好福氣啊。”
劉麻子陰陽怪氣地開口。
“升了官分了房,還娶了這麼個水靈靈的媳婦兒。就是不知道……”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
“這福氣,你接不接得住啊?”
他身後的兩個混混發出一陣哄笑。
供銷社裡其他買東西的人都看了過來,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張蘭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你誰啊你!嘴巴放乾淨點!”
“喲,老太太脾氣還不小。”
劉麻子斜著眼睛看她。
“我是誰?我是你兒子惹不起的人!”
“你!”
張蘭氣得渾身發抖。
陳不凡伸出手,按住了自己母親的肩膀。他緩緩地轉過身,終於正眼看向劉麻子。
“劉科長。”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李衛國的事,公安局已經定性為蓄意破壞國家財產,是重罪。”
劉麻子的臉色微微一變。
“你跟我說這個乾什麼?”
“我隻是想提醒劉科長。”
陳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跟瘋狗走得太近,小心被咬一口,要是染上了狂犬病那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