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廠長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了陳不凡麵前。他的目光在陳不凡身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複雜極了,有後怕,有慶幸,還有一絲……欣賞。
“沒受傷吧?”
王廠長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陳不凡搖了搖頭。
“我沒事,廠長,但我們的項目差點就出大事了。”
王廠長點了點頭,他轉過身,目光如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高建軍慘白的臉上。
“趙鐵柱!”
“到!”
保衛科長一個立正。
“把這三個人給我弄醒!”
王廠長指著地上那三個“屍體”。
“是!”
趙鐵柱一揮手,兩個保衛科的乾事立刻拎來兩桶冰冷的工業用水,“嘩”的一聲從頭到腳澆了下去。
“阿嚏!”
黑子打了個哆嗦,悠悠轉醒。他一睜眼就看到了幾十雙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他,嚇得他一個激靈。
“說!”
王廠長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誰派你們來的?”
黑子眼珠子亂轉,他看到了不遠處的高建軍正在拚命地給他使眼色,他咬了咬牙。
“沒……沒人派我們來!我們就是……就是想來偷點東西……”
“偷東西?”
王廠長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趙鐵柱,你告訴他,咱們廠對於蓄意破壞生產,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是怎麼處理的。”
趙鐵柱上前一步,掰著手指頭,聲音洪亮。
“根據戰時條例,這種行為等同於敵特破壞!輕則十年起步,重則……”
他做了個“哢嚓”抹脖子的手勢。
“直接拉出去槍斃!”
黑子那兩個小弟一聽這話,嚇得褲子都尿了。
槍斃?!為了那幾百塊錢,把命搭上?
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我說!我說!”
他指著黑子,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是他!是黑哥帶我們來的,他說有人花錢,讓我們來教訓一個人,打斷他的手!讓他以後再也乾不了活!”
“不是我!”
黑子急了,一腳踹了過去。
“你他媽的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
那個小弟連滾帶爬地躲開。
“你還說,隻要把事辦成了,那人就給我們雙倍的錢!那人……那人就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高建軍的身體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了。
那個小弟的目光越過人群,直勾勾地指向了臉色煞白的高建軍。
“就是他!高副廠長!”
全場死寂,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高建軍的身上。高建軍的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你……你放屁!你這是誣陷!我根本不認識你們!”
他聲嘶力竭地吼道,但那聲音裡的顫抖誰都聽得出來。
王廠長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那是一片鐵青。他看著自己多年的副手,眼神裡充滿了失望和震怒。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緩緩地抬起手,指著高建軍。
“趙鐵柱,把他也給我看起來,等天亮了一起送到市裡去!”
……
陳不凡走出燒堿車間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冷風一吹,他才感覺到渾身的疲憊和刺骨的寒意。
他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廠裡的公共澡堂。滾燙的熱水從頭頂澆下,衝走了身上的汙垢和寒氣,也衝走了那股縈繞不散的血腥味。他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倒影,那雙眼睛裡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高建軍完了,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當他披著一身水汽,推開家門的時候,屋裡的燈還亮著。
張蘭和周彩彩兩個人就那麼坐在桌邊,誰也沒有睡。聽到開門聲,兩人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站了起來。
“不凡!”
張蘭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拉著他的胳膊,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檢查著,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你嚇死媽了!你嚇死媽了知不知道!”
“媽,我沒事。”
陳不凡拍了拍她的手,聲音有些嘶啞。
周彩彩也走了過來,她沒有哭,隻是咬著嘴唇,一雙眼睛通紅通紅地看著他。她的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陳不凡濕漉漉的頭發,又碰了碰他冰涼的手。
“冷不冷?”
她小聲地問,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
陳不凡看著她,看著她眼睛裡那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後怕。那不是同情不是感激,而是真真正正的心疼。他搖了搖頭,反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
“不冷。回家了,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