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的手在抖,她的指尖冰涼,抓著陳不凡的胳膊像是要嵌進他的肉裡。
“讓媽看看,讓媽看看你傷著哪兒了!”
她的聲音也抖,帶著哭腔,像一張被揉皺了的砂紙。陳不凡任由她把自己身上的濕衣服往下扒。
張蘭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寸一寸地在他身上尋摸,生怕漏掉一絲血痕。
沒有。除了幾道被水槍後坐力震出來的紅印子,什麼傷口都沒有。
張蘭緊繃的神經“啪”的一聲斷了,整個人軟了下來,眼淚再也繃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
“我的兒啊……你這是要了媽的命啊……”
她捶著陳不凡的胸口,那力道輕得像在撓癢。
周彩彩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眼圈紅得像兔子。她看著陳不凡赤裸的上身,那結實的肌肉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有力,可她一想到這個人剛才經曆了什麼,心臟就揪成了一團。
“媽,我真沒事。”
陳不凡抓住張蘭的手,聲音低沉而有力。
“你兒子沒那麼容易倒下。”
他轉過頭,看著周彩彩。
“去給我拿件乾衣服。”
周彩彩如夢初醒,胡亂地點著頭,轉身跑進了房間。她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件乾淨的白襯衫和一條褲子。
她的手也在抖,遞衣服的時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陳不凡的胸膛。那裡的皮膚滾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周彩彩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飛快地縮回了手。
陳不凡接過衣服,慢條斯理地穿上。他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把那身肌肉和力量重新包裹起來。
“媽,你和彩彩去睡吧。”
“我不睡!”
張蘭猛地站起來,眼睛裡又冒出了火。
“那個姓高的王八蛋呢?就這麼算了?”
“算不了。”
陳不凡的語氣很淡,卻比冬天的冰還冷。
“天亮以後,他就不是紅星廠的副廠長了。”
張蘭愣住了。陳不凡沒有再解釋,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很晚了,都去休息。”
他的話裡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張蘭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拉著周彩彩進了裡屋。
客廳裡隻剩下陳不凡一個人。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他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那裡藏著他前世所有的不甘和怨恨。
高建軍。這隻是第一顆爛掉的牙,他要一顆一顆地全都拔掉。
……
裡屋。張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周彩彩也睜著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門外有很輕的腳步聲,是陳不凡走進了他的那個小房間。
張蘭歎了口氣,坐了起來,拍了拍周彩彩的肩膀。
“彩彩,去吧。”
周彩彩的身體僵了一下。
“媽……”
“去吧,孩子。”
張蘭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心疼。
“他今晚受了驚嚇,身邊得有個人。”
周彩彩咬著嘴唇,沒說話,慢慢地從床上下來,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房間裡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陳不凡坐在床邊,背對著她,正在給自己胳膊上的紅印塗著什麼東西。是紅花油,那股刺鼻又活血的味道飄在空氣裡。
聽到開門聲,他的動作停了一下,沒有回頭。
周彩彩慢慢地走過去,在他身後站定。她看到他寬闊的後背,那件白襯衫勾勒出結實的輪廓,讓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我……”
她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陳不凡放下了手裡的藥瓶。
“手腕伸出來。”
周彩彩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手遞了過去。
陳不凡拉過她的手,借著燈光,他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色。是白天,她搬那些舊報紙的時候磕的。
周彩彩想把手抽回去。
“不礙事的……”
陳不凡沒說話,隻是用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動。
他擰開那瓶紅花油的蓋子。棉簽蘸了藥油,小心翼翼地按在她手腕的淤青上。他的動作很輕,很專注。
冰涼的藥油接觸到皮膚,先是一陣刺痛,然後慢慢地化開,變成一股暖流,那股暖流順著她的手腕一直流進了她的心裡。
周彩彩低著頭,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看著他專注的側臉,鼻子一酸,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一滴,兩滴。砸在了陳不凡的手背上。滾燙。
陳不凡的動作停住了。他抬起頭,看到了周彩彩那張掛滿了淚痕的臉。她沒有哭出聲,隻是無聲地流著淚,那樣子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委屈又無助。
“對不起。”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他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