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凡看著母親張蘭那張嚴肅又充滿期盼的臉,心裡湧上一股暖流。
前世,他從未給過母親這份安心,更沒有給過周彩彩一個名分。
“媽,你說得對。”
陳不凡的聲音很沉穩;“是該補辦,必須補辦。”
張蘭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我兒子懂事,那這事就這麼定了!我這就去找人算個好日子!”
“彩禮,就按現在廠裡最高的標準來!三轉一響,一樣都不能少!”
張蘭掰著手指頭,唾沫橫飛,眼睛裡全是光。
“永久牌的自行車,蝴蝶牌的縫紉機,上海牌的手表,還有紅燈牌的收音機!”
“一樣都不能缺!”
她的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周彩彩猛地抬起了頭,那雙大眼睛裡全是驚慌。
三轉一響!那得多少錢?把她賣了都湊不齊!
“媽,不……不用的……”
周彩彩的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小臉因為緊張和害怕變得煞白。
“我……我什麼都不要……”
張蘭把臉一板,拉住周彩彩的手。
“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這不是你要不要的事,這是我們陳家該不該給的事!”
“我們家不凡現在是總指揮了,娶媳婦要是連個響動都沒有,那不是讓人戳脊梁骨嗎!”
“你放心,這事媽給你做主了!”
張蘭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周彩彩還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她求助似的看向陳不凡,那眼神裡帶著一絲哀求。她怕,她怕給陳不凡添麻煩。
陳不凡沒有理會母親的激動,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周彩彩的臉上。他看到了她眼裡的驚慌,也看到了那驚慌之下一閃而過的一絲……渴望,沒有哪個女人不期盼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陳不凡的心被那絲渴望輕輕地刺了一下,他朝周彩彩伸出手,當著張蘭的麵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彩彩。”
陳不凡的聲音放得很輕。
“你願意……正式地嫁給我嗎?”
他沒有說補辦,他說的是嫁給我。
周彩彩的身體猛地一顫,她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陳不凡。
燈光下,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像是有旋渦要把她的魂都吸進去。
屋子裡很安靜。張蘭也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他們。
周彩彩的眼眶一點一點地紅了,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鄭重地對待過。
她的人生一直都是被安排,被命令,被當成一件可以交換的貨物。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她願不願意。
她的眼淚毫無征兆地就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陳不凡的手背上,滾燙。她沒有說話,隻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點了點頭。
【叮!周彩彩好感度+10。】
【檢測到宿主做出重大承諾,激發“一諾千金”狀態。】
【狀態說明:在承諾兌現前,宿主處理相關事務時,精神力集中度提升20%。】
【當前好感度積分:122點。】
係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陳不凡握緊了周彩彩的手,他轉過頭看著張蘭。
“媽,這事你不用操心,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日子你去看,看好了告訴我,我保證給彩彩一個全紅星廠最風光的婚禮。”
陳不凡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釘子,張蘭激動得眼圈都紅了,她連連點頭。
“好!好!好!我兒子有出息了!”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陳不凡已經坐在了那間寬大的總指揮辦公室裡。
辦公桌上,那堆積如山的文件已經被他連夜分門彆類地整理好。
他很早就起床了,根本睡不著,腦子裡反複推演著一號工程的每一個技術細節和那張看不見的肮臟的利益網。
婚禮的承諾,像一團火在他胸口燃燒。
那不僅僅是給周彩彩一個交代,更是對他自己前世人生的一個交代。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又猶豫的腳步聲,然後,門被輕輕地敲響了。
“進。”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是倉庫保管員錢德福,他一夜之間像是老了十歲,眼窩深陷,臉色蠟黃,那身原本還算挺括的工裝,此刻皺得像塊鹹菜。
他手裡捧著一個信封,還有一個小本子,像是捧著兩塊燒紅的烙鐵。
“陳……陳總工……”
錢德服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哭腔。
陳不凡沒有看他,目光依舊落在一份設備清單上。
“東西呢?”
“換……換好了。”
錢德福哆哆嗦嗦地走了進來。
“昨天晚上我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連夜把那批廢鐵拉走了,從二號倉庫裡把真的鉻鉬鋼管調了過來,一米都不少!”
“這是……這是您要的東西。”
錢德福把那個信封和小本子,用兩隻發抖的手輕輕地放在了陳不凡的辦公桌上。
陳不凡這才抬起頭,他拿起了那個信封。裡麵是一份手寫的材料,密密麻麻,字跡因為書寫者的恐懼而歪歪扭扭。
陳不凡一目十行地掃過去。
高建軍,采購科的劉麻子,市物資局三科科長王海洋……一個個名字像一串串螞蟥,觸目驚心。
時間地點,分贓的數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張網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它的根,已經從紅星廠這個小池塘伸進了市裡。
陳不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把那份名單折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然後,他拿起了那個小本子。這是一個黑皮的賬本,上麵記錄的不是鋼材,不是零件。是人名,是禮品,是錢。